诏狱,水牢里闪着青光,沓沓沓,许茂橓带着一众校尉鱼贯而入,摆摆手说:“快去快去,把那小子拎过来过堂,呸呸,什么味?熏死老子了。”言罢,匆匆转身向外走去。
泡了几天,丁乾两腿失去知觉,被两名校尉架着前行,甬道两旁的人犯趴在栏杆上看热闹。
“可怜可怜,年纪轻轻便上镇抚司大堂,哎……,八成是回不来了。”
“呜乎,可叹,黄泉路上只怕又要多个冤魂。”……
这些人犯七嘴八舌,叫得丁乾头皮发麻,心里蓦地窜出一股邪火,骂道:“乎你奶奶个腿儿,你们这伙酸儒,净是些软骨头。”
众人犯默然,许茂橓忽然回头竖起拇指,说:“呵呵,小子你有种。”
丁乾撇撇嘴翻了个白眼,“切”了一声。许茂橓恨得牙痒痒,这小子真是个蒸不熟、煮不烂的混不吝,待会看老子怎么规置你?
刑房,噗地一下,丁乾被扔在地上,他抬头看见炉子里被烧红的烙铁,心里禁不住一阵突突,万一上这玩意,估计老子可抗不住。
看着许茂橓阴恻恻一笑,过去拿起烙铁,丁乾差点昏过去,真是怕什么便来什么。
“嘿嘿,许大人,打个商量。”丁乾说:“咱们能不能不用这玩意,改用老虎凳什么的就行了。”
“他娘的,小子你当这是菜市场吗?”许茂橓说:“到这里你还想搞价?”
“有什么不可以?”丁乾说:“这就好比打牌,你拿着双天至尊,我手里却是付瘪十,你牌面再大,我不跟,你也是白搭。”
“吓,你小子夹七缠八拎不清。”许茂橓拿着烙铁,在他眼前比划了一下,说:“臭小子,不见真章,还真镇不你?”
丁乾拼命后挪,说:“许……许许大人,有话……好好好说,只要不挨这一下,我拿东西跟你换。”
“你敢诓老子?你浑身上下没有三两银子,用狗屁来换?”许茂橓又逼近了一步,说:“今天非让你吃点苦头。”
“别别别,我脑袋全是宝贝。”丁乾不住后挪,说:“前膛定装弹药的燧发枪,三角阵型拼刺刀,三个人能打十几个!你把这两样献给皇上,他一定升你的官。嘿嘿,怎么样,动心了吧?”
“刺刀?三角阵型?”许茂橓一怔,摇摇头说:“老子一个也没听过,听你这么说,三角阵比戚大帅的鸳鸯阵还厉害?”
“各有所长各有所长。”丁乾趁机爬起身,说:“三角阵也讲究配合,不过对单兵素质要求更高。”
“噢,原来是这样。”许茂橓点点头,说:“刺刀是什么兵器?”
“刺刀嘛,就是三个棱的刀,每个棱都有放血槽,携带方便可以套在火枪前端,极适于近身肉搏……”
许茂橓眼睛越睁越大,问:“好东西,果然是好东西,快点画出来。”
校尉拿来纸笔,丁乾刷刷几笔画就,纸上的刺刀隐隐闪着寒光,许茂橓不由点点头:“小子,你还真有两下子,这画法非中原技法,不过这刺刀倒栩栩如生。”
“呵呵,怎么样?”丁乾说:“许大人,现在不用上刑了吧?”
“喂,小子,肚子里还有什么鬼花样?快一并都说出来。”
“没啦!”
“来人,剥去长衫,把他给我绑到长凳上。”许茂橓挥手吩咐众校尉,说:“嘿,这小子欺负浙江的兄弟,根本没把咱们北镇抚司放在眼里,今天若不给他点颜色,咱们都没法混了。”
“许大人许大人,你可不能卸磨杀驴。”丁乾拼命挣扎,说:“你这是摆明了阴我。”
“老子就阴你了,你能……”
这时,刑房里间忽然传来一阵笑声:“哈哈哈,许大人,这半天你的气也该出够了,就放了他吧。”
“是!”许茂橓肃然领命,挥手示意放开丁乾。
丁乾抬头循声望去,只见那日在酒店遇上的小胖子,正笑嘻嘻地走了出来,丁乾不禁欢呼一声,飞奔过去一把抱住他,说:“朋友,你可真讲信用,真来救我了。”
“那是自然,咱们行走江湖,首先得讲个义字。”小胖子大笑,忽然掩鼻皱眉,一把推开他,说:“喂喂喂,你身上什么味,臭死了!”顿了顿,又对许茂橓说:“快带他下去洗洗,换身干净衣裳。”
…………
申府。
申时行惬意地抿了口,杭州府专程送来的明前绿,长吁一口气,连赞:“好茶好茶。”
老仆侍立一旁,说:“老爷,徐阁老的孙子、孙女,已在门外候了一天一夜,今天还不见他们吗?”
唔……,申时行沉吟片刻,说:“见,请他们书房叙话。”
“是。”
书房,黄花梨矮塌下首,是两溜红木交椅,香炉的檀香弥漫整个房间,徐元春、徐芷兰随老仆进来,徐芷兰拣了最末的椅子,惴惴不安地坐下,不禁暗赞,好风雅的所在。
轻咳一声,申时行从偏门进来,徐元春、徐芷兰连忙起身行礼。
“呵呵,徐贤侄、徐侄女受累了。”申时行伸手示意他坐下,说:“这两天没见你们,生气了吧?”
二人连称不敢,申时行却摆摆手说:“呵呵,生气就是生气,有什么敢不敢的?”顿了顿,又说:“不过,老夫一直避而不见,也有苦衷,呵呵呵,对了,快把老太师的信给我。”
徐元春起身上前,取出信双手奉上,申时行接过信拆开,匆匆一掠,合上信,说:“异数异数,老太师来信果然是为了丁乾,呵呵,这小子何德何能,竟有这么多贵人相助?”
“噢?敢问申阁老。”徐芷兰起身盈盈一福,说:“除了祖父,还有谁帮丁乾?”
“这个嘛……”申时行四下望了望,说:“其实告诉你们也无妨,救丁乾出狱之人,正是当今圣上。”
“皇上?!”徐元春差点跳起来,问:“这小子真邪性,什么时搭上皇上了,我一路跟着他,怎么事先一点也不知道?”
“呵呵,老夫也纳闷。”申时行说:“不过,这小子现在最皇上身边的红人,皇上这几天和他形影不离,嘿嘿,他这几天正给皇上、大监们讲评书呢?”
“哪个话本,是《三国演义》吗?”徐元春问。
“不是,老夫从未听过,好像叫《笑傲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