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叔,还有一件事,需要您去办,现在距离子夜还有两个时辰,您速速入宫禀告后主说刘盛他踪迹诡异,鬼鬼祟祟,希望后主能够派人调查。”明柏上了马车,一边叮嘱道,“对了对了,后主要是问你怎么突然关注起来,你就说……”
“大可不必。”周王爷不紧不慢道,“锦衣卫足矣。”
明柏挠挠头,挑了挑眉,嘴角还扬着一抹难以言表的笑意,除此之外,却是什么表示都没有。
周王爷这才笑道:“倒是你小瞧了影卫司。”
寒风吹来,周王爷拢拢袖子和衣裳,“好了,你也是重情重义,为了李斐也是算尽心思。”
明柏“诶”了一声,微微摇摇头,坦然自若道:“我可是为了您,刘盛可是对您起了杀心。只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您能亲自动手解决掉刘盛,为何还要看我班门弄斧地出谋划策?”眼眸在微微月光照耀下,轻轻眨着,显得意味深长。
周王爷小小哼了一声,白了他一眼:“什么事都我来做,我怎么知道你有资格掌管影卫司?人老了,不愿意树敌,但是你还年轻,多几个敌人给你铺路,成长得更快不是么?”
“那您就这么配合我?”明柏一副意料之内的表情,低眸凝视着,“所以是您在潜移默化中引导我思考的?”
周王爷笑而不语。
“我家老爷子的意思吧,”明柏有一阵酸意忍不住泛上来,他克制着情绪,轻轻拉起缰绳,马嘶鸣一声往前奔去,“真是,老了也不消停……”
“骑云,算算时间,锦衣卫也该带着他们去地矿了,锦衣卫也有你们影卫的人,周叔说的可对?”明柏像是自言自语,但是仔细一看,一道身影从夜色中闪过,要不是那双炯炯有神的目光,倒是难以分辨。
“影卫司遍布朝野各个角落,想没有都难。”一道声音随风而来。
“你这是在求表扬吗?”明柏语气中带着调侃。
夜色中人不语,则只有“哒哒”的马蹄声。
“切,没情趣,好了,记得告诉王坤,给他一个机会。”明柏淡淡道,轻描淡写。
缓缓飘出一个声音,骑云道:“他会答应吗?”
明柏用力挥了挥马鞭,马快速向前奔去,留下淡淡的一句话。
“他活着,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
星光闪亮,不知明轶此刻是否看着他,要不是从周王爷那里知晓,还真不知道明轶,受了多大的欺压,却若无其事,举重若轻,也许那一战,他为刘盛做的恶,全都还清了。
难怪啊,他出发的时候义无反顾,甚至还有一丝的畅快,想必也是一种解脱。
明柏抬起头看着星星,原本清晰的星光变得模糊起来,脸上微湿。
“驾——”
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一阵夜风袭来,周王爷缩了缩脖子,裹了裹衣衫,仰望天空,喃喃道:“被刘盛压了这么多年,明轶大哥,我来下手不合适。”
他低头笑了笑,眸光灼灼喃喃自语,道:“得你儿子来。”
说着,一边往宫中红墙处走去,西夏大殿依旧灯火通明,朝着这里走,每进一步,便多一分危险。
寒风呼呼,冷意渐起。
“赶紧出来了,快!”随着狱卒的催促,几个老囚犯从地牢的深处慢慢走了出来,脚上的铁链“叮当”作响,伴随着几声沉重的叹息。
每月十五子夜临近之际,便是锦衣卫地牢提人之时。
为首的青年手握轻轻握住腰间的绣春刀,一身飞鱼服华丽端庄,眉间透露出一点淡然的傲慢,轻轻扫视着这地牢深处的几个老囚犯,最后他把目光放在了最后一个囚犯身上。
那囚犯少言寡语,衣着甚至样貌都邋遢不已,披发脏乱,但是当他抬起双眸,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的气场在这狭小的地牢中,在这囚犯群中,有鹤立鸡群,非同凡响之感,大致就在于将军风范与乡野之徒显著差异。双目清澈,眉宇之间透露出的浩然荡气,与他身上的囚服完全不符,大步流星,魁梧身姿。
“哐啷——”每个囚犯的手上和脚上绑着巨大的铁球,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但是唯独他不一样,纵然手上和脚上链着大铁球,他的动作依旧没有一点拖泥带水,反而是带着铁球“哐啷哐啷——”地往前走。
“打开。”为首的青年淡淡道,他唤流云是锦衣卫的指挥使,也只有他敢正视面前那个不落俗套的老囚犯,双目对视之际,似有火花碰撞。
流云眯了眯眼,手里头轻轻揉开了那张带着影卫司特有的信纸,由笔迹可知是骑云书写,确认无误之后,他记下了内容,之后那纸条化成了碎屑。
“子夜城东郊野,待王坤于马车上,影卫司主令。”
他是锦衣卫指挥使流云,更是影卫司的队长。
等狱卒将他们手上的铁链打开,他从衣衫里摸出八根针,夹在手中往前一甩,所有人闷哼一声,倒也毫不稀奇,随之而来的就是无尽的畅爽,尽显他们武宗下品到上品的强悍实力。
这里的每个老囚犯都是犯了死罪却武功能达到武宗境界的强者,锒铛入狱的时候被流云封住了奇经八脉的气血交汇之处,唯有他用银针刺通穴位才能暂时恢复武宗的实力,时效也只有两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后,便只有武者水平。
借实力恢复到武宗的囚犯而伺机逃跑的不是没有,曾有三五个武宗合谋一同反抗,但不过三个呼吸之内便被一剑封喉,出剑者便是流云。
能够瞬间解决掉这么多武宗,见证了那惨状的老囚便告诉新来的囚犯,那流云的实力也得有武宗上品颠峰,赶紧断了逃跑的念头,还能苟且到留个全尸。
西夏两大武宗颠峰,一是剑无,二是流云。武宗之内,绝无敌手。
西夏从小国不过三年五载能够一跃而起成为大国,四国鼎立的局面,原因之一就是这个不为人知的地矿,地矿地下竟是大片的黄金,而知晓这个地矿的无非三类人,其一,历代后主,其二,后主心腹谋士,其三,历任锦衣卫指挥使。
地矿的特殊性在于它的结构不同于普通的地矿,普通的武者根本没有足够的内力撬动石块一二,只有武宗级别的能力才能撬动分毫,就算是分毫也是寸金难求。
而这些死囚,就是正好的无偿的苦工。
动静不大,掩人耳目。
带着那群老囚前往地矿,流云依旧走在了最末端,跟着那老囚犯并肩而行,虽然王坤到达了武宗上品,但是与流云交手起来,也绝非能占到太多便宜,凭借久经沙场的生死经验,王坤一眼就能看出破绽,见招拆招,但也最多只能在流云手下,坚持不到一百招。
然而流云刻意脚步缓慢下来,不着痕迹拉低了前行节奏,带到有足够的空间时,没等到流云说话,王坤反倒挑起话来。
“怎么,那方贼终究是想对我下手了。”他说话时面无表情,但这情绪太过纷杂,同之前的情绪一层一层的叠加,让他少有的乱了心神。
流云轻轻摇了摇头,敢成方后主为方贼的,也仅此前朝大将军,王坤。
流云也不拐弯抹角,启唇道:“城东郊野前有辆马车,上去后会见到您,想见的人。”
“我想见的人很多,哪一个值得我拿命去换。”王坤轻哼一声,仍是傲慢不已,纵然流云的武学在他之上,他也举重若轻,久经沙场的他虽然只有武宗上品,但是丰富的沙场血战,让他赢得了将军之位,智勇双全,当年郑季郑后主也是夸赞不断。
如今,时过境迁,沦为阶下囚。
“刘相。”流云轻描淡写两个字,便足以让王坤停下了脚步,双目怒睁,气息粗重起来,他的脑海中猛地出现当年刘盛与那方贼逼宫的场景,郑后主既然没机会复仇,留他王坤苟活于世,不就是为了……
想到这里,他继续抬起脚步,声音更加沉重:“值得。”王坤的眼睛微微睁大,气血喷张,呼吸也重了起来,犹如一只扑食的豺狼。
“条件。”王坤沉下心来,看着流云。
“怕是不能给将军留下清名,留下勾结刘盛谋逆叛国的污名。”流云本可不说,毕竟他死后便是任人随意言语,他的所作所为,只在他人的一面之词。
王坤一怔,旋即大笑起来,“去留肝胆两昆仑,忠心何必世人知,不愧己,足矣。”
“不论结果,今夜我会以逃脱地牢将您从簿中除名,先斩后奏。”流云继续说道,不带半分情感,就像是完成任务一般。
“多谢。”他坦然道,“千年史册耻无名,丹心不变西夏郑。”
“不过,活在这个姓方的西夏王朝,你为何要助我这逆臣?”王坤往前踏出一步,顿了顿,转头问道。
“我并不是要助你,我只是尽职,将军不也如此?”流云转身走向地矿,看不见表情。
三五个脚步,他消失在夜风中,带来一种释然畅快的小曲,这个小曲是西夏还姓郑的时候,郑后主为天下百姓亲手谱写的传世民歌。
这一夜,他似乎穿上了昔日百战的盔甲,往昔的沙场中他每自百军丛中狂啸而过,都会有一种由心而生的漫天战意。但这一次的敌军只有一人,这一人,可抵万人!
此刻,滔天的战意犹如洪水一般涌入身体最脆弱的地方,他的心跳声,声声如雷震!这一次,要血战到底!
他是将军王坤。
旧西夏,最后一位守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