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石头城。虎踞龙盘之地,秦淮佳境之处。城墙高耸险峻,秦淮河绕城而过。画舫轻舟,载着无数的红男绿女,飘荡在轻浊的河面上。
垂柳依依,在河堤上排成绿荫。偶尔,有几颗小草在石板路的缝隙里露出头来。一阵风吹过,摇成一片绿浪。
树上有鸟雀和蝉在不停的聒噪。暑热让石头城笼在水气中。城下的街市上,人来人往。但极少有人停留在刺目的阳光下。
石板已有点微热,青黑色的路面很干净。毕竟是天子脚下的地界,与平常的街市有很大的不同。
高门大户的人家,青砖黛瓦,古色古香。酒楼瓦舍,茶馆饭庄,无一处不透着奢华。
酒楼的靠窗位置,老客们打着扇,漫无目的四处张望。瓦舍勾栏里,伶人们高一声低一声的唱着。不时,还传来阵阵喝彩声。
青石巷是石头城里,不算最热闹的地方。但喜好闹中取静的人都往这边跑。在这条巷子里,除了裁缝铺和棺材店,古玩店是最引人注目的。
光顾古玩店的大多是些达官贵人和豪绅商贾。
万宝斋店主是个徽州人,名叫汪登赢。在金陵城做了十多年的古玩生意。
他坐在门口的竹榻上,不停的打着扇。但汗水还是不停从额头流到胖脸上。
“东家,天这么热,应该不会有人来了吧?”有个伙计在柜台上对他说。
“来不来都给我等着!我知道你们都在想啥小九九!”汪登赢瞪着眼说。
已是傍晚时分,一个打扮很阔绰的中年人来到万宝斋。他身穿蓝绸夏衫,外披一件藏青色掐金边长袍。腰扎明黄腰带。腰带上挂一把铜把金鞘的短剑。
中年人在店里慢慢踱着步。他一边看货架上的古董,一边和汪登赢攀谈。
从他的谈话中得知,他是吴郡太守孙澄的女婿,金陵军司马刘知远。再过几天,就是他老岳丈六十寿。
他想给买点新鲜贵重的贺礼。
“做寿就要讨个吉利,刘将军请看,这边有春秋时期的玉如意,商朝的青铜鼎,周朝的铜酒樽。”汪掌柜的如数家珍的介绍。
他拿起一个酒樽,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放下说:“就拿这个吧!看着挺顺眼的。和那个如意一起包起来,再置个漂亮点的礼盒。”
刘知远刚一转身,一道耀眼的红色光芒,直射他的眼睛,他感觉眼睛有点酸麻的,就像被人点了一下眼皮。
光是从货架的角落射过来的。刘知远走过去看,原来是一面铜镜,在肆无忌惮的反射着夕阳的余晖。因为年代久远,上面刻画的图案和文字已经不太清晰了。
铜镜虽是很陈旧,却不丑陋。圆润的镜面很光滑,还能很清晰的照出人影。背面有个浮雕,有点像某种图腾。正中有个铜钮,是放支撑物用的。铜镜不大,与一般人脸差不多大。
“掌柜,这个我也要了。”刘知远指着铜镜说。汪登赢看看铜镜,说:“这是个女生闺房中的用品!”
刘知远笑笑说,“我夫人房里正好需要这个物件!”
司马府在石头城南。这边是很多官员皇亲的聚居地。高墙大院,朱漆大门,邻此脊比。
与众多豪门大宅相比,司马府显得有点寒酸。
一个不是很大的院落。没有什么亭台楼阁。进门三间上房两间厢房。一棵大桂花树几乎遮去了半个院子。
后院是两间柴房,一间马厩。还有一片空场,放着刀枪架子,做成一片练武场。
桂花树下,一个年轻女人斜靠在一张竹榻上,轻摇团扇乘着凉。她是刘知远的侍妾,正值妙龄。十九岁的如烟,长长的黑发简单的梳了个发髻,别了个玉簪。穿一身绣着红牡丹的蓝色锦袍。
鹅蛋脸,柳叶眉,大眼睛。薄薄的红唇,棱角分明。乍一看,仿佛就是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但她却已是个刚满周岁娃的娘了。
仆妇过来问:“姑娘,大夫人问你,今晚是否要与她下棋?她从吴郡带回来一些解暑的酸梅汤,和哥儿喜欢的糯米糕团,已经送到姑娘的房中了。”
云烟莞尔一笑,说:“替我谢谢姐姐了,等老爷回府,我定去与她对弈!不知姐姐的棋艺是否有所长进?”
仆妇也笑了,她说:“夫人的武艺超群。在金陵和吴郡,可以称得上是高手名家。但要论琴棋书画,与姑娘是无法比的!”
云烟嗔怪道:“不可如此说,姐姐天资聪颖,又是能征惯战的女中豪杰。我一弱女子怎可妄言高下!”
“烟儿,我可受不了金陵才女的如此夸奖啊!”刘知远的大夫人红玉抱着两岁的刘欣然来到树下。云烟赶紧从榻上起身让座,“姐姐说笑了,我哪是什么才女!只是平时乱写乱画消磨时间而已。”
红玉让仆妇把孩子抱去,她扶着云烟坐下。“前几日。听家人送信来,说你中了暑。现在可还有不适?”红玉关切的问。
“谢谢姐姐如此关爱。吃了姐姐送来的方药,已经没有什么不适了。” 如烟依着红玉的肩。她搂着如烟说:“我要襄助我爹爹处理军中事务。刘郎又是个武夫,对家事少有关注。辛苦烟儿了!”“都是一家人,姐姐说这话就见外了。”如烟微笑着说。
薄暮沉沉,一轮圆月初升。微微的北风吹起,送来一丝凉意。刘知远兴冲冲的回到司马府。随从牵走马匹,他一边大步往里走,一边喊:“红玉,如烟我回来了!”
两个女人从里面出来。“刘郎,怎到这个时候才归家?”红玉问。如烟过来施礼:“将军,姐姐等你一起吃饭,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刘知远一手拉一个,赔着笑脸说:“两位夫人责备的对!我去买过寿礼,本想立即回家。但遇上几个朝中的好友,去茶楼吃了杯茶就耽搁了。”
他拿出礼品,说:“这是送给岳父老泰山的金酒樽和玉如意。”又从怀里掏出铜镜,递给红玉:“夫人,这是送你的铜镜,我看着挺好的一个小物件。
”红玉笑着说:“我一个粗手大脚的丑妇,使不得这般精巧的物件。还是给如烟妹妹吧!这才是红粉增佳人啊!”刘知远哈哈一笑,“烟儿,那这个你就收起来吧!”如烟接过铜镜施礼道:“谢过姐姐和将军了!”
“将军,姐姐,赶紧用饭吧!”如烟红着脸说。吃过饭。如烟和红玉一起下棋,刘知远去后院练剑。
如烟问:“姐姐去吴郡这么久。看那边情势如何?”
红玉摇摇头说:“近来巴蜀军队调动频繁,北汉也是大军压境。我们吴越只有区区六郡,还是尔虞我诈的。我怕到时候,爹爹会独守孤城!”如烟捏着棋子沉思。
“不如这样,我们可以让义父请求朝廷增兵。另外,秘密游说巴蜀,使其攻击北汉后方。到时两虎相斗,我们吴越可釜底抽薪!”如烟说。
红玉问:“怎样釜底抽薪?”
“无论双方战势如何,我们吴越只要做一件事。就是摧毁双方的再生能力!”如烟说。
“办法是好,可怎么摧毁他们的再生之力?”红玉还是有疑惑。
“让义父派间者去两国散布谣言。扰乱其民心军心,使其人民逃亡。财力人力物力,毁其一,自然就难以东山再起了。”如烟说。
红玉鼓掌大笑说:“不愧为女诸葛!若此策成功,我吴越无忧了!”
如烟却是紧锁眉头,不无忧虑的说:“但我就怕朝里有人说,义父是拥兵自重!里通外邦。那样就有危险了!”
“那该如何是好?”红玉放下棋子,有点紧张了。“只有面见国主,陈述厉害,事才可成!”如烟说。
红玉摇摇头说:“恐怕说服国主没有什么希望。国主年方十七,虽然年少英武,但毕竟年少,至今还没有执掌朝纲。国事由金陵令孙襄掌管。孙襄今年四十多了。残暴不仁,又生性多疑。”
“那孙襄不就是姐姐的堂叔吗?我怎么从未见过他来过我们家?”如烟问。“他不来也好。哪天若他被皇帝罢黜或诛杀,我们家也可免受池鱼之灾。”红玉感慨道。
“将军明天去上朝,我想跟着去看看情况!找机会面见皇帝,陈述利害。”如烟说。
红玉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了。她交代如烟:“烟儿,你可早去早回!要加十二分的小心!”如烟点头称是。
刘知远练完剑进来。红玉把两人所讲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给他听。说如烟要跟他去探看消息。刘知远头摇的如拨浪鼓一般。
“不行,去了也白去,上不了朝等于白跑一趟!”刘知远说。“那我想办法乔装打扮混进去?”如烟说。
刘知远苦笑着说:“烟儿你说小孩话啊?是你想混就可以混进去的?那皇宫把守森严,就算进去,出来也是个问题!”
“我到时候见机行事吧!”她很坚决。
刘知远见拗不过,就答应明早带她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