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余斌的神情,眉眼含笑嘴角微翘,似乎颇为满意,可周良却是心有余悸。方才吃下丹丸、闭眼修行,灵气如洪水般奔涌而来,这到底是正常现象,还是自己一次性吞服丹药过多,而导致异象环生?
稍稍喘过几口长气,定了定神,周良问道:“首座师叔,以往在九阳峰,吃下苍苔果之后,灵气如同小溪一般缓缓流淌,今日先后吃下这几颗丹丸,灵气却如同洪水一般涌来...这...这没事吗?”
余斌呵呵笑道:“天菁丸可助修士炼气凝元、金荷玉露丸与苍苔果作用一般,风啸火元丹更可提高修行速度,这几种丹药一起吃下去,便是天赋平平之人,亦能升境如闲庭信步,灵气自然凶猛如洪水了。”
周良一听,登时有些疑惑,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开口。
余斌笑道:“你是想问,既然如此,为何不将这些丹丸分给各个山头的记名弟子,好让他们也感受感受如大河奔涌的磅礴灵气?”
周良这才开口说道:“金足想的正是如此。师兄们吃下丹药,升境迅速,不是能提高正阳宗的实力吗?”
余斌微笑着摇了摇头,“此言差矣。”一边说着,他左手捏起蓝色小瓶,右手食指轻点瓶身,问道:“你可知道,这里头的无垠丸,一粒要多少钱?”
周良立时明白了。他双眉微锁,缓缓摇头。
余斌见得他表情的微妙变化,知晓他已明白了理由,仍是说道:“以苍苔果作为货币,一粒无垠丸,价值十颗苍苔果。”他放下蓝色小瓶,捏起绿色小瓶,又说道:“一颗天菁丸,价值十五颗苍苔果。”
周良的脸色已有些发白。
余斌放下绿色小瓶,又捏起黄色小瓶。他的食指轻轻敲打着瓶身,说道:“金荷玉露丸的作用与苍苔果一般,俱是做引导灵气之用,可效果,却比苍苔果要好上数倍。嗯,一颗金荷玉露丸,约莫价值二十五颗苍苔果。”
他放下黄色小瓶,又拿起橙色小瓶,“这里头的风啸火元丹,可加快修行速度。时间即是金钱,早证大道,便无人与你争抢。一颗风啸火元丹,价值五十颗苍苔果。”一边说着,他放下橙色小瓶,望着周良,又说道:“方才你一口气吃下了一百颗苍苔果。因为你天赋异禀,所以正阳宗愿意为你花这么大的价钱,可那些撑死只能到筑基境、会元境的弟子,倘若换你是宗主,愿意为他们花这么大价钱吗?”
周良面色惨白,在那里急剧地想着。
余斌却忽然笑了一声,说道:“这不仅仅是你愿不愿意的问题,还得问他们能不能承受。三尺木堤撑得住小溪缓缓流淌,撑得住大渎汹涌而来吗?若是果真给那些天赋平平的弟子吃下这么多丹药,不出半炷香时间,他们立刻七窍流血、暴毙而亡。所以金足,你不必考虑这么多,你要做的,便是专心修行,将来好报答宗主的栽培之恩。”
周良的脸色这才逐渐恢复正常。他依然盘坐在床上,望着余斌点了点头。
余斌微笑着说道:“修行固然重要,也要量力而行。记着,这几天修行时按照我告诉你的,先后吃下无垠丸、天菁丸、金荷玉露丸和风啸火元丹,当你察觉自己摇摇欲坠时,便不要修行了,下床走走,或者走出茅屋,去到其中一棵树下静坐一会,反而会更好。”
周良缓缓拱起手,轻声答道:“是,首座师叔。”
余斌又说道:“今日我还要出去一趟,过两天才会回来。睡觉前你记得洗个澡,走出这院子一直往东南走二十来丈便有一处澡堂。”
周良不禁有些讶异,正要询问余斌为何如此,鼻尖轻耸,忽然闻到一股恶臭。他抬起右臂嗅了嗅衣衫,才吸半口气,便有一股剧烈恶臭排山倒海一般涌来。他“哇”地一声,险些吐了。
余斌则是哈哈大笑,“无垠丸有去芜存菁之效,你吃下一颗无垠丸,再加上其他丹药也一起下肚了,排出来的污秽自然多不胜数。哈哈哈哈...”一边大笑着,他捏着鼻子快速跑了出去。
虽然胸闷恶心,周良却觉得心情大好,原来这位擒阳峰的春秋堂首座很好相处嘛!
他笑了笑,随后端正身子,伸出手,从矮凳上拿起那只蓝色小瓶。
先后吃下无垠丸、天菁丸、金荷玉露丸、风啸火元丹,周良再次静下心开始修行。
与不久前如出一辙,才闭上眼,灵气便如同洪水一般,呼啸着奔涌而来。他已不再慌张了,只是静静盘坐原地,任由洪水将自己吞没,携裹着自己横冲直撞。
洪水裹着他,先拐过一个大弯,随后自万丈深渊急急冲下,最后落在一处水潭之中,激起的水花好似一朵巨大蘑菇。
蘑菇重新回到水潭,洪水便不再洪了,反而如同一条内江那般,平稳且急速地流淌着,他则坐在水面之上,跟着内江继续向前。
不知过了多久,洪水消散了,身下的水面平静如镜面,将天地隔开。
一切似乎静止了一般,久无动静。
“周良”盘坐于“镜面”之上,心境平和,风恬浪静。
忽有两股气机出现。
左边那股气机细且弯,自苍穹缓缓落下,右边那股气机粗且直,自水底奔涌而出。
细且弯的气机缓缓落下,触碰到“镜面”之后,又缓缓升起,而那股粗且直的气机,已经在天地之间往返不知道几次了。
当细且弯的气机升到“周良”脑袋附近时,忽然折了方向,向“周良”的左耳缓缓游去,而那股粗且直的气机早已急不可耐,如同猛兽一般,径直冲入“周良”的右耳。
周良竟看到了那两股气机在“周良”的体内穿梭来往。
细且弯的气机依然行动迟缓,慢慢向下坠落,而那股粗且直的气机在“周良”的体内横冲直撞。
直到细且弯的气机沉到“周良”小腹附近,两股气机才终于抱在一起,凝成球状云雾。
周良睁开双眼,屋内已是昏暗一片。
他望着矮凳上的瓶瓶罐罐,仍在回味方才的修炼。尽管很淡,可他...就是喜欢平淡。
何必要波澜壮阔,何必要感天动地?要是波澜实在太壮阔,把自己淹死了,那不是亏大了吗?
过不片刻,他忽然笑了。
并不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浮现在脑海中的,依然是十年前的那个冬天:家中无粮,父亲杀死母亲,结果发现母亲干瘦无肉,便转而想吃自己,而自己拼命狂奔,终于免于成为父亲的口中餐,可也是因为拼命狂奔,自己眼看着便要冻死在大雪之中,忽然,流衍道长出现,将他救下了。
他笑,是因为想起上午贺止休曾说,只要能找到体内的一股气机,那便是达到凝气了,待那股气机顺利凝聚,你便是达到了第一境,炼气境。虽然方才出现的不是一股,而是两股气机,可它们终究是凝在了一起,这便说明,自己已经达到第一境了吧?
虽然才第一境,可至少,自己是实实在在的仙家弟子了,再也不用面对那种濒死的困境。
况且,拜入正阳宗十天便来到了第一境,依据春秋堂首座所言,要自己在一年内尽可能地提升修为,虽然只一年的时间,但依照这个速度,自己应该可以达到很高的境界吧?
虽然并不明白那个年轻男子为何要自己尽可能地提升修为,但他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一年之后,必定要为那年轻男子出血出力,可那又如何,知恩图报是天经地义的事。
更为重要的是,报恩之后,自己便可以回去白衣山,祭拜师父和师兄们。当时,自己正在睡梦之中,醒来即在正阳宗了,并不知道白衣观究竟成了什么模样,或许等到自己回去,光秃秃的山上已无任何白衣观的痕迹...
这样想着,他不禁有些悲伤。
不过他很快就振作了。
回去之后,还要调查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倘若是有人毁观杀人,那他便要报仇!
轻轻吸了一口气,周良差点憋不住要在床上呕吐。那臭味实在太强烈了,吸入之后,好像有人用力在他腹部打了一拳,逼得他胃里翻滚。
他赶忙捂住嘴巴下了床。
臭味不仅熏鼻,而且熏眼,熏得双眼通红眼泪直流,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花了好一会工夫才穿上鞋,随后急急冲出茅屋。
屋外的空气到底比屋内的新鲜好闻,他松开手,猛吸了两口气,第三口,那强烈的臭味又追了上来。
他赶忙往东南方向的澡堂跑去。才奔出两步,他忽然想起下床之前似乎看见床上摆着一套衣服,那似乎是春秋堂首座为自己准备的。
他回过头,看向昏暗中的茅屋。茅屋的门口仿佛变成了恶魔的血盆大口,耳边隐隐约约传来恶魔的低声嘶吼,“来啊...来啊...让你的身体...充满恶臭吧!”
咬咬牙,周良抬起手捂住口鼻,终于还是冲回了茅屋,从床边抄起干净的衣裤,急急奔出茅屋,冲向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