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营寨,除了被王盛、谢览围困的最西面的一个之外,有三个已经被拔除,此刻正被烈火吞噬,浓浓的黑烟直冲云霄。
自第一个营寨被焚烧,到现在的三个,也不过两个时辰而已。邱大千心中的惊骇,便如掀起的滔天巨浪。戎马三十余载,从未象今日这般。
自己的十三连环寨,除了自己所处的主寨外,四个为一组,每组中有一个为要寨,其余三个为子寨。要寨与子寨之间以地道相道,子寨与子寨之间并无关联。其中要寨并不设在四个营寨的中心位置,十分难辨。
这十三营寨是自己花了重金,请洛阳的鲁班门花重楼,花大家设计的。这么些年来,依仗这特殊设计,自己以少胜多的例子不计其数。
今日短短时间内,便被连夺三座营寨,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剩下的营寨,还能坚持多久?
王茂大将军正率手下诸将,对一处营寨发起攻击。萧可义给他的那封信,实实在在刺激到他了。
萧可义在信上说,愿与王大将军赌上一赌,谁夺的营寨越多,就由谁接受慕容龙城献城。
王茂早已将彭城,看作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岂能由萧可义接受献城?万一出了变数,自己对王家的家主可不好交待。
所以,接到萧可义的亲笔信之后,他一方面不信萧可义能攻下营寨,偏偏又怕萧可义攻了下来。
此刻正在鏖战之际,忽见西面几处浓烟滚滚,似是几处营寨里冒出来的,不由得心中一惊。忙唤来斥侯,命其前往探查。
那斥侯飞马而去,风驰电掣地赶到起火的营寨处,只见寨中四处起,连寨墙都杀了起来,炙热的气浪 逼得人无法靠近。
几名燕国的探马也恰巧前来探查,彼此发现了对方。若是在平日里,少不得一场搏杀。可今日各自都忙着探查,也好回禀各自主帅,所以虽然相距不远,却也相安无事。
梁军的斥侯与燕军的探马,不远不近地一路同行,同时探查了三个被毁的营寨,然后各自归去。
探马火速赶回,将三个营寨的被毁状况一一禀明。
邱大千沉思不语。
“父帅,没想到梁贼如此凶悍,竟能攻破我营寨,也不知梁贼如何做到的?”贺文龙愤愤不平地说道。
“寨墙并未被击破?只是被焚了?”邱大千又询问了一遍探马,很多时候,事情的真相,往往就在那些不起眼的细节之处。
“并未击破。未发现有攻破的豁口,城门也未破损,只是被焚烧贻尽。”探马道。
“你下去吧。文龙,你怎么看?”邱大千忽然问贺文龙。
“父帅,定是那梁贼使了火弩之类,才将营寨烧毁。”贺文龙道。
邱大千微微摇了摇头,道:“那寨墙上覆有厚实的泥土砖石之类,岂是那么容易被火弩引燃。能将营寨焚烧的如此彻底,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梁军先得了营寨,再从容放火。”
“寨墙并未被击破,说明不是破城而入,那也就只剩一种可能了,地道被梁军察觉了,而且还被利用了。”
“父帅,这地道玄机并无几人知晓,梁贼怎会知道的?”
“这也正是为父想知道的,这梁军中还是有高人的,居然能这么快窥破玄机。事已至此,也罢,我等已尽力而为,对得起大燕朝廷。”
叹了口气,邱大千又道:“失了子寨,也就无法再分散牵制敌兵力,要寨的虚实也就被敌看破了,这十三营寨守不住。”
“父帅,那是不是就此撤兵?”贺文龙问道。
“当然要撤兵。不过在撤离之前,老夫还要再送他们一份贺礼。”邱大千傲然地说道。
片刻之后,贺文龙带着五十骑玄甲,趁着夜色悄悄出了营寨,往最西面的营寨而去。一盏茶的功夫,已经来到最西面营寨东面远处,潜藏了行迹。
在片刻的搜寻之后,已经找到了被封堵的地道入口,派了几人下去清理,终于清理开了一个狗洞大小的窟窿,命一名军士钻了过去,与寨内取得联系,传递撤兵将令。
王盛、谢览二将带着两营人马,雷声大雨点小地佯攻了两个多时辰,也有些疲累了。只是看到有几处营寨火光四起,才振奋了一些精神。
按照程欢喜的安排,二人要佯攻两个时辰,现在看着时间已过,便打算撤回大营,休整一番。
正在调集兵马后撤之时,营寨南北两处寨门忽然洞开,燕军玄甲骑兵如潮水一般冲出,猛烈地向梁军发起了攻击。
王、谢二人在虎狼峪时,就见识过燕军玄甲骑兵的厉害,所以在攻城之时,也防范着燕军铁骑的突袭,在阵前布了许多鹿砦、拒马、陷坑之类。
只是这些冲出来的燕军铁骑,并不是为了冲阵,而是为了突围。燕军铁骑沿着一条弧线,往兵力最薄弱处奔去,一冲而破。
王盛和谢览的多是步卒,骑兵数量有限,也不敢过于紧逼。忙收拢兵力,结阵追击时,燕军主力已突破而去,只有几百骑被拦住。
这几百燕军铁骑悍不畏死,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梁军渐渐围拢,燕军铁骑失去了机动空间。
骑兵的最大优势就是高速机动能力,不能快速机动,坐于马上反而成了靶标。这几百铁骑,最终全部死于弓箭、长矛之下。
南北两支骑兵最终合流,足有八千余骑。贺文龙率领这八千铁骑,按照事先邱大千的交待,往萧可义的大营而去。
八千铁骑,如一条铁流一般,滚滚而来。
萧可义早已单骑离开大营,与林晓会合后,换了平常文士袍服,策马扬鞭而去,不知所踪。而监军太监金公公,已经死于非命,尸体都已经凉了,只因躺于帅帐内,无人知晓罢了。
整个大营中,职务最高的,竟只是一个小小的副将全璋。
燕军玄甲铁骑的蹄声,踏破夜色传入大营,早有暗哨发出示警信号。营中有人大喊“敌袭!敌袭!”锣声大噪,营中军士纷纷向木栅墙冲去。
贺文龙冲在最前面。连日来被梁军压着打,只能在营寨中坚守,贺文龙心中早就充满了怒火,今日正好来渲泄一番。
……
王盛、谢览见燕军铁骑遁走,便派人占了空荡荡的营寨。在各自的功劳簿,记了一笔“斩关夺寨”的大功勋。
正在回军之时,遇到程欢喜、王青鸾、麻先品等人。
王盛心情大好,大声与程欢喜招呼:“程总管无恙吧?王某与谢将军奉命佯攻燕军营寨,谁知一个没留神,竟然不小心夺下了营寨,真是有负程总管所托。抱歉的很呐,哈哈哈哈……”
谢览心情也很是不错:“程总管一定也有所收获吧?”
王盛、谢览二人虽然看到远处,敌方营寨相继火起,却未来得及派人去查证,只道是敌方使了什么诈术。又见程欢喜一行去的时候大车小车,装的满满当当的,现在往回转来,大车小车还是满满当当的,便以为他们这一路只是骚扰了敌军,并未讨得便宜。
程欢喜还未开口,王青鸾却先憋不住放声大笑,直把王盛、谢览笑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哈哈,王将军、谢将军,错了,大错了。”王青鸾强忍着笑,向身后的众军士道,“我部出征,打赢了没有?”
“打赢了!”众军士轰然吼道,那声音虽不十分整齐,却有些理直气壮,甚至,气壮山河的味道。
“王将军、谢将军,你们可听到了?”王青鸾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谢览终于忍不住了,程欢喜只有麻先品的全捷营,另带了五百步卒而已。
“他娘的,我们连夺了敌军四座营寨,痛快呀!麻某这一辈子,没打过这么痛快的仗!”麻先品笑着说。
四座营寨?惊得王盛、谢览合不拢嘴。
“二位将军可知道,那些大车里,去的时候装的是石头,现在装的可是粮草。”王青鸾得意地抢着说道。
“到底怎么回事?”王盛有些着急了,哪里有心情听王青鸾在这里卖关子。
王青鸾向程欢喜看了一眼,程欢喜微微点了头。这一幕落在王盛眼中,却是另一番滋味,要知道王青鸾向来眼高于顶,哪会在意旁人的想法,可偏偏对程欢喜忽然却有了一种特别的,恭谨,对,就是恭谨。
“奇谋妙计程总管,弹指之间破敌营!”王青鸾摇头晃脑地说道。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王青鸾的口才极好,虽稍有夸张渲染之嫌,却也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夺占四个营寨的经过,绘声绘色地讲了出来。
在叙说的过程中,重点讲一讲自己如何英勇,也自然是在情理之中。
直把王盛、谢览听得惊叹连连。
王盛悟性极高,听罢开口道:“原来我等攻占一座营寨,全是占了程总管的便宜,定是那燕贼知道其他营寨被毁,这才弃寨而去。刚才王某还沾沾自喜,真是惭愧惭愧。”
程欢喜却道:“王将军不必自惭,若没有王将军、谢将军牵住大量敌军,我等也不会轻易得手。若论起功劳来,王将军、谢将军当记首功。”
一番话说出,王盛和谢览心里舒服许多。原本还有被人利用的感觉,现在一个“首功”,也值得被利用了。
这一番话,在王青鸾、麻先品听来,却是另一种解读,“首功”也就是先立了功勋,而自己等人则是“主要功劳”。这“主要功劳”一词,也是程欢喜说的。
“程总管为何不乘胜追击,再夺几座营寨?”王盛问道。
这话也是谢览想问的。
“不急不急,且先回营休整。若程某所料不错的话,明日自会见个分晓!”程欢喜说道。
王盛、谢览等人便不再问。
两路人马并作一路,往大营返回。还未到大营,便听到大营方向杀声震天。
麻先品大叫一声:“坏了!这些燕贼着实可恶,竟然去偷袭我部大营。可莫要伤了殿下才是。”
说完便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全捷营将士急忙追了上去。王盛、谢览也顾不得别的,急忙率众驰援大营。
程欢喜也是吓了一跳,就算立下吞天的功劳,若伤了殿下性命,神武皇帝怪罪下来,谁能脱得了干系。
王青鸾正要拍马赶上去,却被程欢喜拽住了马缰:“王将军且慢,步卒脚程慢,回援定然来不及,就请王将军率领步卒,押着车辆辎重缓行。程某率精骑先行一步,可否?”
王青鸾现下对程欢喜,佩服的是无可无不可,便应允了下来。这一路管束着三个营的步卒,竟也收拢了近万人。
程欢喜等人率骑兵赶回时,故作声势。贺文龙久攻大营不下,又见梁军援兵已至,便率众风驰电掣地撤离了。
营寨的木栅被毁了许多,也有些营帐被火箭引燃,全璋将军正指挥兵众扑灭火势。
程欢喜见主帅的帅帐并未引燃,急忙赶了过去。王盛等人也赶了来。
进入营帐,却把所有人吓出了一身冷汗:地上是金公公的尸身,死状极惨,想临死时有过极大的痛苦。
只是,萧可义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