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急吼一声,明知那弓本是神器,如今又在冲破封印的边缘,更加是凶猛难料,却还是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想要替抚徵挡下那即将袭来的致命一击。
抚徵早就没了还手之力,跌坐在地,连微微后坐想要避开些也被使劲儿牵扯着心口上的新伤,一时疼得喘不上气,像一双有劲的大手使力地攥住了心脏。光洁的额上冷汗岑岑,却只能咬紧牙关勉力撑着自己不倒下,双眼却死死盯着那突然发了疯似的石弓。
石弓躁动不安,已挣扎着拔出了嵌入地里几寸的弓身,仿佛知晓危险来临,那石封的弓身因暴动而裂开了几缕细小的缝隙,有炽烈的光芒溢溢而出,转而化成无数赤金火翎箭向四周散开袭来。
敖战不得不停下了攻势躲避赤金火翎箭,秦无翳却索性把心一横,身子一跃,再就地一滚,竟巧妙地穿过了赤金火翎箭的缝隙到了抚徵近前。
抚徵面色大变,沉着的容色像破了口的天,少见的露出了一丝慌乱来:“你怎么过来了?这里危险,你赶紧走。”
那弓显然是冲着她来了,不知是因为刚才妄想一击摧毁赤帝像惹怒了这神弓,竟不顾封印加持,宁可两败俱伤都要杀了她。还是说,他们本来就犯冲,跟弓的主人犯冲,跟这弓也犯冲。
眼下这个情况,秦无翳过来实在不是明智之举,相反,远离她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秦无翳却顾不了那么多了,蹲下身,伸手握住抚徵的双肩想要搀起她带她远离,却不料那弓蓄势待发又一次袭来,还恰恰冲着抚徵而去,想要再来致命一击。
秦无翳赶紧将抚徵推开,自己也跌坐在地。
一次未中,石弓又再次袭来,目标准确而又固执。
眼下敖战被无数的赤金火翎箭困住,秦无翳凡人之身根本就无从抵挡这石弓的威势,眼瞧着夺人命的东西已经到了近前,本该遥远而不可触碰的死亡忽而出现在了眼前,抚徵能做的,唯有闭上眼,让这喧扰的世界留下最后一丝清明。
有烈烈风声刮过耳畔,带着炽热的气息凶猛地吹在脸上,肃杀之气却宛若刀子生生的割破肌肤。
抚徵羽睫轻轻动了动,半晌了,那肃杀之气却只是不近不远的在那里,她恍然意识到了什么,倏地睁眼。
“秦无翳?”
抚徵惊愣地睁大了眸子,这个傻子,竟然妄想用自己的一双手抓住石弓,不让它伤到自己。他怎么那么傻?竟然这么傻!
刚才面对死亡之时她没有怯懦,可是这一刻,平日里她最瞧不起的凡人,竟然不顾自身安危,拼了命地在救她。
眼睁睁看着那个傻子不顾自己的性命,明明都已经撑不下去了,却还是死死地抓住石弓,即使被带着一点点地往前,也还是死命地将脚使劲地抵着地面,妄想以蚍蜉之力阻止上神的神器。
若是往常,她必然要毫不客气地嘲弄一番,可是眼下这个傻子不顾一切要救的,却是她的命。
“快……快走。”
秦无翳已经快撑不下去了,石弓反噬出的力狠狠击在他的胸腔上,嘴角蜿蜒留下一串血痕,双眼赤红,却还是拼了命地想要她平安。
“阿徵,快走。”
“阿徵,你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阿徵,哥哥不能保护你了,但哥哥真的已经尽力了。”
“阿徵……阿徵……”
脑海里尽是一些残缺的片段在不断地盘旋,耳边是哥哥的临言,一字一句都那么清晰,好像他就在身畔,轻言细语告诉她:阿徵别怕,哥哥会永远陪着你,你要振作,一定要活下去。
抚徵心口忽然一抽一抽地疼得厉害,有无形的大掌死死地攥着那块地方,发了疯似的想要将它捏碎。
抚徵呼吸一窒,却将他二人的处境深深切切地望进了眼中。
胸腔里似有团熊熊烈火在燃烧沸腾,就像煮沸的水在不断地蒸腾,迫不及待要冲出禁锢。抚徵极力按耐,娇颜上的血色褪了个一干二净,面如白纸,额上亦不断沁出粒粒痛苦的汗珠。
敖战被赤金火翎箭缠得分身乏术,已渐有力竭之势;秦无翳那个傻子拼了一身蛮力将石弓紧紧抓牢,他双眼望着抚徵,眼中已渐渐混浊,面上尽是痛苦忍耐之色。
“啊——”
胸腔里的火焰几乎烧遍了全身,抚徵再也按耐不住,她仰头痛苦嘶喊,将极力忍耐的痛苦都倾泻而出。
白蛇真身在抚徵身上若隐若现,双腿忽地变作了蛇尾,蛇尾卷过石弓,用力一掷,那弓撞上石壁,发出低低的嗡鸣,而后重重坠下,再也没了反应。
抚徵的灵力释放殆尽,再难维系人形。眼前的物镜逐渐变得迷蒙,终是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人形一变,幻成了一条满是伤痕又奄奄一息的小白蛇。
秦无翳陡一失了同等拉扯的力道,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双手已经震麻,一时没了知觉。
敖战也早已精疲力尽,缠绕在身周的赤金火翎箭骤然消失,紧张的情绪一朝松懈,身子一软,险些跌倒在地。他艰难抬头朝着某一处望去,却只见一条奄奄一息不知生死的小白蛇,登时周身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挣扎着朝她而去……
另一面,帝江已经很快解决了赤眼猪妖,将它元神驱散,真身烧为灰烬。一转头,却见珝莀事不关己似的倚在一株翠竹前,不免失笑:“你那位师妹请你来协助除妖,你倒好,不仅不为所动,还倒让我替你做了这份差事。”
珝莀抬头望来,明眸微眯,充满讥讽:“我本来就没想帮她,让她知难而退更好,这样一来,敌不过赤眼猪妖,她自己乖乖地就会跟我回去,倒是省了我的一番事。”
帝江“哦”了一声:“如此说来,倒是我擅自插手,坏了珝姑娘的事了。”
珝莀抿着唇,唇边牵起一抹似有若无的浅浅弧度:“堂堂鬼王不在冥界里好好待着,真不知道要上人间来淌这趟浑水做什么,难不成,冥界已经闲成这样了?”
她语出如箭,字字带着讥诮,嘲讽是真,不愿见到他也是真。
自来独来独往惯了,似乎习惯了这三百年来的孤独,陡然有人似狗皮膏药一般贴着自己,还日日殷勤,这种滋味可并没有多好受。
不过,这鬼王似乎很受得这样的打击,这么多日来她的话愈渐说得难听,又嘲讽又刻薄,有时连她自己都觉得过分了些,可偏偏人家却不为所动,照旧嬉皮笑脸地凑过来,任她说再难听的话,都似乎甘之如饴。
珝莀陡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一寸寸的冷却下去。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被帝江缠着,她连找寻四方印的事都给耽搁了下来,再这样下去,以他的本事,想要查出她的身份应该并不难。
帝江又说了两句什么,见珝莀并没有再听,反而呆呆的失了神,于是好奇地凑上前。冷不防一阵地动山摇的,他住了步,立时脸色阴沉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珝莀及时回神,地面忽然剧烈地摇晃起来,大有一种地崩山裂之感,再多的顾虑眼下也被尽数抛在了脑后。
帝江阖眼,运用灵力探查周围,稍许,他甫一睁眼,深沉的眸子似一汪幽潭,深不见底。
抚徵预料到了什么,一颗心忽然揪了起来:“是不是抚徵出事了?”
帝江颔首:“是。”
“她在哪儿?”
帝江垂眼望进她担忧的眸子里,手臂抬起,朝着一个方向遥遥一指。珝莀头目森然,再顾不得一切,亟亟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林间的风呼呼吹过耳畔,带着森凉的冷意,风雨欲来的警示。
珝莀已没了素日的沉着,直恨不得长了对翅膀,即刻就能飞过去才好。等她匆匆赶到时,地上只余了打斗过的痕迹,一片狼藉。
尸王倒在地上已经了无声息,黑色的棺椁被炸的零碎碎,还有些残块依旧燃着真火,经久不息。
珝莀惊慌失措,心里陡然升起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四下张望,却不见那人的身影。
一时又是地动山摇,岩壁经不住接二连三的震动落下碎石来,帝江眼疾手快拉着她后退,眼睁睁看着一块巨石掉落下来,将下方的尸王瞬间压成了齑粉。
看着这阵仗,那三人显然是凶多吉少,帝江望着她,难言出口:“他们会不会已经……”
“不会的,不会的……”
珝莀疾步冲上前,避过头顶落下的碎石,徒手拨开堆砌在一处几乎成为一座小山似的石块,迫切的想要找到抚徵。
她不信,抚徵是白氏的女儿,三百年前举族被天族屠尽,在那样的情况下她都可以活下来,绝不会就此丧命在这里。
她答应过王上,无论如何一定要护住他的妹妹,哪怕是舍了自己的性命,她也不能让她先出事。
不顾赤手拨开石块,珝莀娇嫩的指尖被磨破瞬间鲜血淋漓,却还是在拼命地找下去。只要没看见她的尸首,她绝不信她已经死了。
帝江见不得她这样糟蹋自己,有意想拦住她:“你别找了,这样难为自己又是何必?”
“滚开!”
珝莀一把挥开他的手,怒极转身,一双眼陡然变成蛇的瞳孔,杀意凛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