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诸,上古之兽,性子洁净,传言能预示大水之兆。”敖战的声音自后淡淡响起。
抚徵回头瞥他一眼,眼带几分轻嘲:“就你知道的多,好像旁人都见识浅薄似的。”
“我并非这个意思。”敖战和声解释。
抚徵哪里肯听,努了努嘴,道:“谁知道你几个意思,我也不稀得知道。”
敖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驳斥的话硬生生哽在喉间,反倒是叫自己生了满腹的气无处泄。
“这丫头年纪不大,一张巧嘴可是伶俐得很。”夫诸的目光落在抚徵的身上,带着细细的打量。
抚徵张口便欲说还上两句,珝莀一记厉眼瞪来,她便只好默默住了嘴,低头把玩着左腕上的珠链。那是一条由五颗玉珠串成的链子,玉珠光滑圆润,一眼倒瞧不出是什么材质,但其中三颗已经黯淡无光蒙上灰白,余下的一颗亦光泽不在,不知这样一条链子,她为何还戴在手上?
“眼下天族降下杀令,接令的正是东海龙族,小龙君这个时候出现在这儿,难道也不知道避避嫌?”夫诸将探究的目光落在敖战的身上。
敖战似有踟蹰,但君子坦荡荡,思默片刻,便如实道:“不瞒诸位,我在外游历已有近两百年未回东海,故而这次的事情我并不知情。”
“哦?”夫诸轻轻一笑。
抚徵也抬起头,晶亮乌黑的眼珠子转了一转,便定定落在他了的身上。
敖战讪讪一笑:“我从流波山赶来这里,见东海欲引水淹没整座琅琊城,心觉有异,便想来看看。”
“那你可了解到了什么?”夫诸问他。
“尚未来得及。”
他倒是想了解,可刚进城门就无辜挨了一脚,后来又与那丫头纠缠了半日,脱身后原本是想先去看看城中百姓伤亡之数,可是还没有来得及过去,便被阻在了这里。前后他都被缠住,哪里有什么空余的时间去了解内情。
夫诸了然般点了点头。
珝莀的脸色一直难看,见众人聚在这里还要多说,便有些不耐:“你不是要走吗?还不走,只怕到时候就晚了。”
她推算过,第二次东海水淹没琅琊城,也不过只在这一两个时辰间了,再不走,到时候即使不想淌这趟浑水也不行了。
夫诸含笑转头,眼中戏谑味十足:“你是担心我,不想我徒惹麻烦呢?还是不想我说多了,怕不小心露了什么?”
“你明知还顾问,打定主意是不想我安生了么?”珝莀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心头那几乎要燃就起来的怒火。
夫诸极快转头,像是根本就没听见似的,看着敖战道:“我瞧着小龙君品貌不凡,风度翩翩,犹胜许多神君,不知,可有婚配否?”
敖战始料未及,怔住许久。
抚徵飞快扫了他一眼,又极快地垂下头。秦无翳倒是一脸好奇似的,默默等着结果看好戏。
珝莀闻言当即扯了她袖子一把:“你到底想做什么?早知道,就不该留下你说话。”
“晚了。”夫诸盈盈一笑,轻轻将拨开她的手,“小龙君,可有婚配?”
她又问了一次,大有种打破沙锅问到底之态,敖战即使想装聋作哑也是不行了。
“有。”他答得肯定,倒是将其余几人都纷纷惊了一跳。
珝莀与夫诸相视一眼,均像是十分意外他这个回答似的,只是珝莀眼中的厌恶却不禁更深了些。
夫诸淡道:“不知是哪位帝君的公主?亦或是九天的神女?”
依照敖战的身份,大抵也只有这样身份的神女才得以配得上东海龙族的七太子殿下。
“都不是。”敖战语气沉沉,已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此事乃在下私事,若无必要,在下并不想就此多谈。”
“那就算了,我也只是顺口问问。”夫诸得了个没趣,也不想同时得罪两个人,便适时的止了这个话题。
敖战脸色不佳,窥见天色不早,乍又想起来有关夫诸的传言,便径直问:“既然传言中有说你能招示大水,那这次水淹琅琊城的缘由是否也知晓一二?”
“这话说得倒是不错。”抚徵点点头,也附应了。
“你该走了。”珝莀适时开口,又催促着夫诸离开。
抚徵眨了眨眼,估摸出其中意味一二:“你这么着急催人走是做什么?她若知道,于我们搭救琅琊城不是更有助益一些?”
“要不是你非要逞强,你以为我会留在这里跟你一起多管闲事?”珝莀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敖战,“既然正主都来了,想来也没有我们什么事了,干脆一起离开。”
“我不走,没彻底解决这件事情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我并不觉得自己错了。”抚徵直言与珝莀对上,两人怒目而视,竟是谁也不肯相让。
夫诸看了看两人:“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斗嘴?不如还是好好想想罢,是走是留,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当然是留。”
“一定要走。”
二人几乎同时出声,但态度却截然相反。
抚徵一时气上心头,伸手解了腰间的乾元袋,扬手抛给珝莀:“东西给你,你赶紧走吧。”
珝莀握住乾元袋,纤纤五指愈渐收拢:“你一定要这样?”
抚徵阖上双眸,态度已然十分明显。
珝莀当真是被气极了,又见她屡劝不听,盛怒之下果然扬长而去。夫诸连唯一能说上话的人也走了,自觉留下也没趣,便也跟着一块离开了。
抚徵气呼呼跺了跺脚,一屁股往着路旁的石墩上一坐,双手托腮,气得脸颊也鼓鼓的。
一下走了两个人,抚徵又是个牙尖嘴利不好说话的,剩下的敖战与秦无翳一个也说不过她。想走吧,似乎留下一个姑娘在这里也不好,上去宽慰吧,又怕事情不成反被奚落一顿,一时谁也不想上前去触这个霉头。
夜里寒风吹在水墙结界上,静耳听来亦隐约有呼呼响声,月光透过重重海水罩下,衬得地面波澜凛凛。
抚徵又是一声叹,两个男人相视一眼,又十分默契地将头转开。
装没听见!
半晌,抚徵又是一声叹息,同样候了半晌也没人来主动跟她搭搭话。抚徵终于受不住了,起身冲过来,那架势硬生生将两个大男人吓得退了数步。
“你们俩怎么这样?看见我不高兴,好歹也得过来宽慰两句吧,怎么能当作没有看见呢?”见他们一退再退,抚徵干脆停在原地,气得又是一跺脚。
二人相视一眼,谁也不说话。
抚徵气得险些破口大骂:“好歹是两个大男人,你们的君子风呢?你们的怜香惜玉呢?怎么都被风吹走了么?”
寂静的夜里,抚徵的骂声清晰在耳,真是隔着一条街也能听得见。
“那个……行君子风的是他。”秦无翳指了指身边的敖战,转瞬又一脸为难,“至于这怜香惜玉……我想,白姑娘大概是不需要了罢。”
“你说什么?你信不信我……”抚徵三步并两步走上来,抡圆了手就要一巴掌拍下,却被敖战抓住了手腕,动也不得。
她挣脱不得,有些气急败坏:“放手,我让你放手。”
敖战依言放了手,见她不依不饶,心下也有些烦躁,手腕一动,无形的枷锁便将她困住,更是动也不能动了。
抚徵使劲儿挣了也挣脱不得,反倒觉得身上的束缚又紧了些,勒得她双臂都疼得厉害。
“你干什么?你敢绑我,快不放开!”抚徵气得大骂,“别以为你是东海龙族的人我就有所畏惧,最看不惯你们东海了,唯利是图,助纣为虐,说的就是你们。”
敖战深深呼吸,强忍怒火:“东海与你究竟有什么过节,为何你每次都要出言侮辱?”
抚徵咬紧牙关别过头去,偏不回应。
明明她说的都是实话。
缚住她的枷锁不松,抚徵也被勒得厉害,明明疼痛难忍,却硬是咬牙不哼一声,就连秦无翳看了也是不忍。
“白姑娘,你、你就说说好话吧,龙太子会放了你的。”
“让我求他?呸!”抚徵别过头,硬着气是不肯松口的。
秦无翳只好又去劝敖战。敖战本也无意为难她,见她也受够了苦,动了念力便松了枷锁。
一朝得到松懈,抚徵当即便要还手,却被秦无翳拦下。他低声劝:“白姑娘还是忍忍吧,你不是龙太子的对手,就别以卵击石了。再说了,眼下情况还需要大家联手,千万别伤了和气”
抚徵一把将他推开,衡量之下确然如此,咬咬牙也只好暂时忍了。反正女子报仇,十年不晚,她有的是时间慢慢和他耗,且等着吧,来日方长呢!
她揉着生疼的手臂,估计是得被勒出血痕了。这个龙太子,实在是过分至极,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怜香惜玉,粗鲁得很!
忽然间头顶水墙结界有了异样,天空似电闪雷鸣,乌云翻滚,结界之内虽没有感到任何风云,但结界之外情况骤变,隐约间似有长龙于云间穿梭。
想来,应该是大水将至。
抚徵也不与敖战较劲儿了,抬头定睛望着结界外,盈盈水眸凝了层寒霜。
敖战也望去,喃喃道了声:“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