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叔子简单收拾了一点行李,出发向天州腹地的皇城阅琞城前行,他本打算带上琴姨一起前往的,可是琴姨一口回绝了,理由是老了,不想离开故土了。杨叔子千说百说,琴姨都拒绝了,无奈杨叔子只得自己独自上路。杨叔子只牵着一匹老马,马背上驮着一点衣物还有一些母亲给自己准备的竹书。
杨叔子站在安定城外,转身望着城墙上的安定二字,又看着送自己出城的琴姨那老迈的样子,时过境迁,母亲未能等到自己学成归来,只有琴姨过段时间就按母亲的遗愿给自己寄信。安定安定,母亲,琴姨,你们保佑我一切顺利,愿我达成所愿,成就一番事业。
雪越下越大,天地都处在一片白茫茫中,这世间没有任何生机,只有一个孤独的人影和一匹毛色黯淡的老马缓缓前行,就像一幅大雪旅人图。
就在杨叔子出发往皇城走的时候,皇城里的桓冀依旧每日为各处递来的奏报烦心,从早朝后就一直坐在书房里,中午随便吃一点老内侍成河端来的饭食,心里的烦闷让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他已经快忘了御厨做的饭菜是什么味道了。近来,桓冀每一次傍晚时候站起来都觉得有些晕,成河想叫御医来给他看一看,可他总觉得浪费时间。
这些日子桓冀总做一个梦,梦见自己掉下了悬崖,快要到地上的时候,有一只巨鹰张着翅膀将他接住,又轻轻地放到地上,然后巨鹰一直待在自己身边,已经连着好几天重复着做同一个梦了,他忍不住告诉成河:“河叔,你觉得这是什么征兆?”
老内侍眨动着一双没有光彩的眼睛,一双黝黑的手轻轻挑动着火盆里的火苗,轻声说:“恭喜皇上,这是要有良臣前来辅佐皇上了,恐怕已经快到了。”
桓冀听后大喜,不管这老内侍说的对否,总之有了希望,急忙叫来招贤馆的主事人,令他时时守着,一旦有人前来就直接带进皇宫来。
招贤馆的领事是一个胖胖的中年人,他暗地里撇了撇嘴,这时候谁敢来啊,敢来的恐怕都是庸才吧,看中了皇上给的那些个奖励,可是奖励虽好,也得有命去拿,命都没了,有了那些又有什么用。
大雪开始慢慢停了,杨叔子抖了抖衣服上的雪,又把马身上的雪扫了下来,老马回头看了一眼主人,的亏这马不会说话,不然只怕要开口骂杨叔子了,大雪地里赶路,怕不是个傻子吧。
杨叔子可不管那些,他要快一些到皇城,只怕要进皇宫还得费一番事,如今皇上正直壮年,又有一番雄心壮志,再过多少日子,恐怕这皇上也会泄气,到时候自己又该去哪呢?已经未能在母亲膝下尽孝,如果连她的遗愿都没办法做到,又有什么面目去见母亲呢?
杨叔子取下干饼,这是琴姨连夜给他做的,就是防止他路上找不到吃饭的地方。他又取下跟随老师在山上过的时候随身带的装水的葫芦,拧开盖子畅快地喝了一口。老马也在旁边的雪窝窝里和着雪啃着干草。
天色灰蒙蒙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下雪,赶晚上必须要找个可以藏身的地方了,现在这茫茫的雪地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晚上没地方去的话可能就会冻死的。
杨叔子又牵起老马上路了,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地上,周围静极了,没有声音,连鸟儿都没有。杨叔子真担心这里会不会有剪径的强人,所以他时时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力,他突然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学师弟一样练武了,他总是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所以练武没用,师弟问那如果人家要动手呢?他说那就用他这三寸不烂之舌劝那人不要动手即可,可谁知道刚从山上离开,他就遇到了一群强人,他正打算讲道理的时候,那人却粗暴地吼了一声“闭嘴,你敢说话就宰了你”的时候,他就后悔了,可如今也没有办法,他的身体早已僵硬得没办法练武了。
所幸没有出现剪径的强人,杨叔子顺利到达天州西边的俈业城,城外躺着一个衣衫破旧、面容憔悴的妇人,妇人旁边还带着一个小男孩,小孩躺在妇人的怀里,眼睛紧闭着,一双皮包骨犹如鸡爪一样的手紧紧抓着妇人的手,黝黑的脸上满是汗水。
妇人听见脚步声,急忙抬起头,声音沙哑地说着“快救救我的孩子,求您了,求您了”!杨叔子看着妇人,不由得幻想到自己的母亲,心里一软,蹲坐到地上,伸出手摸着孩子的额头,很烫,应该是发烧了,他开口问道:“你为何不送孩子去看大夫?孩子很烫。”
“我没有钱,去看大夫的时候被赶出来了,没人愿意救。求求您了,我愿意做牛做马报答您!”妇人抱住杨叔子的腿,生怕他起身走了,哭着说。
“罢了罢了,走吧,将孩子放到我的马上,我带他去看病,只是劳烦你帮我拿一下马上的东西了,我一个人委实提将不动。”杨叔子取下马背上的东西,分成两份,自己背起一份,一份让妇人背着。
两人往城里走去,杨叔子没来过俈业城,所以问那妇人:“我一路走来,看到流民不少,不知道这俈业城怎么呢?”
“朝廷压榨,加之天灾不断,百姓没有钱粮交税,不得不逃啊。”妇人大概因为惦念孩子的病情,所以有些心不在焉地说。杨叔子却也大致了解了,按照赵国律法,没钱交税的就用田地去顶替,如果田地没了就抓壮丁前去服劳役,只怕这年头被抓的壮丁没几个能服完役活着回来的。
杨叔子没有再开口,两人就这样静静地走着,两旁的店铺大多关着门,街上没有行人,静得可怕。
两人走到药铺门口,妇人放下杨叔子的东西,急忙从马背上抱下已经昏迷的孩子,满含泪水的眼睛紧紧盯着杨叔子,杨叔子将马随意栓到旁边的柱子上,走进药铺。
药铺里只有柜台后面坐着一个昏昏欲睡的伙计,伙计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进来,就说:“您要什么药?自己抓吧。”说完又开始打起了哈欠。
妇人抱着孩子快速跨进药铺,哭着说:“快,救救我的孩子,他快不行了。”
伙计才清醒过来,看到是早上没钱来看病的妇人,不耐烦地说:“快走快走,你以为这里是善堂啊,没钱要看病,药草不得要钱啊。”伙计又看向杨叔子,虽然这人一身麻布衣服,但好歹干净整洁,这年头做生意不容易,能赚一点是一点,言念至此,伙计马上换了一副面孔,满脸堆笑地对杨叔子说:“不知道您要点什么药,可曾带了方子?”
杨叔子看着那人,面无表情地说:“给那个孩子治病,钱我出。”
伙计愣了一下,忽然看到杨叔子的脸上有些不高兴,急忙喊道:“好嘞,我这就去请大夫。”转身往后堂跑去。
不多时,一个一脸赘肉,扎着两点胡须,眼睛被肥肉压迫得非常小的大夫打扮的男人出来了,大概伙计已经说过情况了,所以他并没有再问什么,直接抓着孩子的胳膊开始诊脉,过了一会儿张开那一对厚厚的嘴唇说:“长期饥饿加上最近着凉了,我给取些药吃了就好了。”说完伸出胖胖的手掌过去在药架上开始抓药了。杨叔子过去付了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