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一种蛊,名唤灼心蛊,中蛊者时刻饱尝灼心之痛,痛不欲生,却无法自拔,她想,自己大概是中了这蛊吧。
天历三十九年,元日,阴,初雪过后陷入阴霾,朗月坐于院中擦拭剑身,十日之约只余一日,师兄已在紫竹园附近为她置办了一处房屋,只要这里脱身,便可即刻前去,原本她是想通过黎羽进一步靠近梁成,可而今她不能这样做。
“不好了!不好了!”香兰满头大汗地冲入院子,带着哭腔道:“姑娘快去看看吧,王爷快不行了。”
闻之手中剑落地,她快步上前,“怎么不行了,是生病了吗?”
香兰小脸皱巴在一起,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不是,王爷今日早朝时还好好的,可回来却是满身是血的被抬回来.....”
朗月焦急万分:“人在哪里?”
“被抬回了竹园。”
朗月望了眼旁边的院子,心突突直跳,她撇下香兰直奔竹园,竹园外围满了下人,她挤过人群,却被两个带刀的护卫给拦住,护卫面无表情道:“皇上有令,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我乃王爷的贴身婢女,可否通融?”
护卫冷声道:“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可王爷受伤,总该有人照顾吧!”朗月急道。
护卫依旧面无表情:“皇上有令,谁也不能照看陈敬王,更不能找大夫医治。”
朗月急的满面通红:“清风呢?清风在哪?就是王爷的贴身侍卫。”
那两个侍卫瞥了一眼院内。
清风!朗月朝院内瞧去,只见清风正被四五个守卫死死压在地上,他用尽全身力气反抗,却仍旧无济于事。
“他若继续硬闯,我们可能会杀了他。”其中一护卫冰冷道。
“你们敢!”一字一眼,咬牙切齿。
两名护卫一惊,立刻拔刀相向,挤在四周围的下人见状,立马四散开来,仓皇而逃,他们本就是来看热闹的,万不能因此丢了性命。
朗月低眉喘着粗气,她拼命压住自己的气性,道:“你们放我进去,我能够带他走。”
两名护卫不为所动。
朗月又道:“皇上可有说让你们随意杀人。”
护卫们面面相觑,终是放她进去了。
院内,清风梗着脖子狂骂:“你们这些杀人者,不让我进去照看王爷,是要我家王爷等死吗?”
“闭嘴!愚蠢小儿。”一声呵斥,朗月走上前去,正对清风道:“你以为这样便能救王爷吗?不过白白搭上自己一条性命,还连累了王爷。”
清风红着眼道:“你个狠心的女人,又懂些什么?”
朗月佯装漫不经心道:“侍卫跟着王爷许多年,难道只学会鲁莽用事,侍卫难道忘了王爷平日里的教导。”
清风想起王爷平日总对他说的话,‘三思而后行’因得他总是鲁莽撞事,所以王爷才会反复提点他。
闻言,他渐渐安静不做声。
见状,朗月对压着他的护卫道:“你们这下可以松手了。”
护卫们见身下的力道软了,知道他不会再反抗,遂将他放开。
“实属皇命难违,我们哥几个也是没办法的事,再此多谢姑娘解围。”其中一脸圆面平的护卫上前笑道。
朗月回以微笑:“小的明白,却不知官爷可晓得,皇上说的不准照料是不能敷伤疗养,还是不能照料一日三餐换衣呢,若是包括后者,毕竟堂堂陈敬王,京中百姓谁不爱戴,要是真饿死在官爷手里,到时皇上消了气,怕是要怪罪吧。”
圆脸护卫面上一怔,忙赔上笑脸道:“姑娘所言极是,一日三餐定是要上的,王爷龙骨尊躯,属下岂敢怠慢。”
“你,还有你,你们几个都去门外守着,只要把门外守严实了,就没人会进来。”圆脸护卫张罗道。
看来他还是这几个人的头领,其余四名护卫听命守到了院门外。
“你还留在这作甚?等爷我给你包饺子吃啊。”护卫瞥向清风,不客气道。
清风气的一时语塞,却还是作罢,转身离去。
清风走后,圆脸护卫看了眼门外,见无人望来,即从怀里取出一物,走到朗月跟前,将一个小瓶子偷偷塞到朗月手里,且口中低语:“姑娘见识非凡,此药乃皇后所赐,在下能力浅薄,只能帮到此,接下来全凭姑娘造化。”
这一切早在朗月意料之中,打到了竹园门口,她便瞧出此人异样,看的出他一直想要借机将药瓶给出去,本寄情在清风身上,却没想他竟是这样的愣头青,方才门外二人对视,朗月已明白他心中所想,所以才能压住自己的气性。
“多谢官爷。”朗月谢道。
护卫轻声道:“也亏姑娘聪明伶俐,不似那楞头,我几次三番使眼色,眼都眨痛了,他还是没反应。”
朗月低头一笑,随之盈盈一拜:“朗月替王爷谢过官爷,更谢过皇上,只等晚膳时我再来。”
朗月拜别圆脸护卫,又回到自己院中,此时清风也在她院子里,正鼓着腮帮气呼呼喘着粗气,香兰还一直在他身旁安慰。
见她回来,清风登时起身,两步走到她跟前,怒目而视:“你究竟是安的什么心,如此王爷还是得不到医治,要是伤口溃脓怎么办!”
朗月默不作声,只将一瓶药放到石桌上,“方才那护卫说此药乃皇后所赐。”
清风激动拿过药瓶:“是皇后娘娘!我便知道娘娘定不会弃王爷于不顾的。”
“既是如此,为何他早先时候不将药给了清风大哥呢。”香兰不解。
清风斜眼道:“准是那家伙看我不顺眼,一路来对我吹胡子瞪眼,要不是担心王爷,我准上去揍他了。”说着还应时挥起拳头。
朗月却没心思逗趣,沉声道:“王爷伤势耽误不得,他既让人守在院外,定是为了让我们好来疗治,香兰,你待会替王爷换衣,顺便将药敷上。”
香兰担心道:“可王爷伤势不轻,简单膏药恐不起作用,他们又不让请大夫,这可怎么办呢!”说着眼里泛起泪花。
“你别急。”朗月安慰香兰,“姐姐,可否替我取些笔纸来?”
香兰应声:“我这便取来。”
很快笔墨纸砚准备妥当,朗月又问清风:“你可知王爷受的什么伤?”
闻言,清风握紧拳头,愤恨道:“用荆条所抽,整整五十下,皆抽在背部,鞭抽之痛,针刺之痛,王爷愣是没喊出一声。”
香兰听后,捂住嘴失声痛哭,朗月则是捉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她吐出口气,强定心神,对香兰道:“姐姐,帮我磨墨。”,她手蘸墨汁,在纸上来回游走,一副药方很快一气呵成。
她师从药老,简单医理自是通晓,虽比不上师兄,但照着先人之方开药,还是能够做到。
“此方重在补血敛疮,对受创伤之人有奇效,姐姐可去药铺抓上一副来,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被他们发现。”
香兰接过药方刚想去,便被清风拦住,“你又不是大夫,怎许乱开药方。”
朗月冷冷瞥了清风一眼:“比起寻常大夫,我还是有那份底气,你若有本事,休要在这撂嘴皮,去将真正的大夫请来便是。”
气氛倏然紧张,二人谁也不让谁,香兰见状,将身前的清风推开:“现在说这些有何用,我相信姑娘不会害王爷,我也微通药理,这几味药我看着也是可以。”说完又瞧向朗月:“姑娘,给王爷换药的事就拜托给你了。”
“我——”朗月话未出,香兰已离去。
“换药就由清风侍卫去吧。”朗月低头沉声道。
清风冷哼一声:“你这种女人,怎值得王爷付真心。”
朗月轻笑:“清风侍卫知道便可,我已决定明日启程,不该有的牵扯还是不要有的好。”
“你!”清风咬牙切齿,须臾冷笑道:“朗月姑娘演得一出好戏啊!”
朗月心下微颤。
清风又接着道:“起初你以一副天真模样骗取王爷真心,得手后,便不再珍惜,如今露出马脚,倒是个铁石心肠之人,王爷待你真心,你呢?却在他受伤后打算一走了之,枉我家王爷还傻傻地想要融化你这颗冰心,竟因你一句想看桃花,便在这隆冬之日,亲手为你造一树桃花,真是痴傻至极!”
“侍卫说的桃花?”脚尖朝前一步,朗月眼底似泛起一层薄雾。
“还装作不知,你可知王爷这几日为何不来寻你,便是为了你那句话,竟用染布裁成花瓣,一朵一朵粘上去,他也曾想来找你,可终了还是忍住,只为给你惊喜......”
所有声音渐渐模糊,所有颜色渐渐黯淡,慌神中她奔向后园。
“九天之星犹可摘,区区桃树算的了什么,若月儿喜欢,本王让它开又如何”
“花开有时令,怎能逆时而为,王爷说笑了。”
‘我曾想一切都是玩笑,我曾想那些只是笑谈。’可当她真正踏上那片土地,那抹粉红深深刻在她心里,她步步上前,每一步都是那样沉重,他真的做到了!泪光下一树的桃花是那样的不真切,手划过花瓣,似乎依旧残留他的温度。
她破涕而笑,“原来桃花真的会开在冬天,原来一切都有可能。”
一炷香后,朗月端着一盘干净衣服来到竹园外。“官爷,我来给王爷换衣。”
圆脸护卫走到她面前,朗月屈膝微拜:“身为皇室子孙,理当正衣冠,身虽残,行却不可乱。”
圆脸护卫看向其他兄弟,其他护卫并无表态,他这才回头道:“说好了只许换衣与送食,不能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