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华六年,新年之始,燕离王宫红毯由太后寝宫一直铺设到王宫正大门。
王宫门口,骑马而来的年轻小道,早已换上了一袭酒红礼服,礼服宽大,玉绸系腰,凤求凰图,如巧夺天工,丝丝缕缕都精妙无比。
在他身后有一辆挂满红喜的精装马车,马车宽大,刚好同那王宫的巍峨大门一般。
小道人下马,停在了红毯的边缘。
马自然是那匹北山军马,今日似是知道是自己主人的大喜之日,看上去神采奕奕,比喝了几壶玉露琼浆还要高兴的模样。
王宫大门上悬有两个大红灯笼,足有一人还高,倒映着日光下把王宫大门围满的人群影子,黑压压一片。
弩侠儿此时,被强制修饰的如同个粉面小生,本来还有几分忧郁的脸蛋,这下好了,再被画上了两点腮红,显得感觉格外滑稽。
他就那么巍然不动的杵在那里,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咚咚……”
“呜呜……”
鼓声、号角声自王宫里面传出,有小宦官匆忙跑来,高声喊道:“宣大将军之子弩侠儿…”
喊声落下,弩侠儿在前来观礼的人群目光下缓步踏上红毯,跟着那个前来传话的小宦官缓缓向王宫之内走去。
王宫大门口人群伸长了脖子,朝着里面张望,有人高马大的汉子直接举起了自家的小孩,齐刷刷的看着小道人慢慢穿过一道要塞。
那王宫朝政大殿下的千阶石梯上早就站满了前来观礼的文武官员。
石阶高台,大殿门口,龙袍身影端庄而。
在其身侧,有两位女子,一位宫装,一位素裙,宫装女子有意无意的打量着另一位素裙女子,对这盛事好像心不在焉。
而那位素裙女子,轻纱遮面,双眼睛清澈如水,盯着缓缓登阶的那个礼服身影,一刻都没有在意过别人的窥探。
弩侠儿一如往常的那种平静心态,看不出有任何的波澜,只是当他站定在那龙袍青年的身下,施礼拜过之后,再一抬头,突然对上了那一双眼睛,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尤然心生,那个女子,怎么就这样坐在了帝王身侧,那袭素裙,怎么就再也看不透彻了。
曾经烟雨山湿了身的姑娘,曾经的花满阁应怜怜,回忆潮涌,说不失落,那是骗人的,只是在四目相对的那一瞬,弩侠儿又好像看淡了,嘴角勾起一抹不动声色的笑容,他的心更静了。
杨奉在接受了小道人的拜礼之后,从王座上坐了起来,余光看了眼早已回神的身侧女子,脸上也浮起一抹不经意的笑容,他开口说道:“诸位爱卿良将,今日是燕华开国号以来,第一次的头等盛事,孤与你们将共同见证这对新人的诞生,告慰先辈在天英灵,庇佑我燕离国运兴隆,万世留长。”
“国运兴隆,万世留长……”
诸子百官高呼,座上燕王春风满面。
“宣雨落白出阁!”
主持大礼的王冠新喊道。
随即,燕王身后屏风里缓缓走出一道凤冠霞帔,头戴红盖头的身影。
身影一侧,是那位母仪天下的宫装妇人。
身影用一只玉脂纤手王柱妇人手臂,被妇人带着走向那位站于红毯之上的粉面小生。
弩侠儿望眼欲穿,尽量装出了些激动的表情。
待到妇人和那位身影站定在自己面前时,他微微躬身朝着妇人行礼。
妇人眼神里难得里流出点欣慰,在身影耳侧不知说了什么,随后有宫女将一条红结递到了两位新人手中。
宫装妇人再看了眼两人,眼眶里有几滴泪水滑落,最后尽是不忍再看,被宫女搀扶着坐到了王座旁边的位子上。
那个位子的对面是一位魁梧的中年汉子,此刻把先前停留在两位新人的目光,移到了宫装妇人的身上,对其轻微点头示意。
弩侠儿与雨落白面对王座而站,两人握住喜结两端,静等接下来的繁缛礼节。
“……”王冠新先说了一些祈福的话语,“新人转身,一拜天地!”
“二拜天子!”
“三拜高堂!”
“四拜文武百官!”
“五拜黎明百姓!”
“新人对拜!”
“礼成!”
“揭盖!”
两人仿佛心有灵犀,一一将这些礼节应付下来。
两人对拜之后,弩侠儿手握玉如意,缓缓揭下眼前佳人的红盖头。
盖头揭下,是一张风华绝代的脸,细柳眉梢,应腮红唇,完全不见了那股雨落白应有的刚毅气息,转而更像是一位祈盼君归美艳娇妻。
弩侠儿整个人都看醉了,他从来都不曾见过这种模样的雨落白,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
雨落白也有点惊讶看着眼前的这个粉面小生,在她的记忆力从未见过这样的弩侠儿,一位朴素清瘦的道家弟子,今日穿礼服,画面容,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如做梦一般,却又觉得这份妆容在小道人脸上出现,属实古怪的让人想当场发笑。
雨落表强忍住想笑的欲望,一双美眸眨巴了两下,似乎是在责怪面前这位“如意郎君”,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做点该做的事情,其实她心里才是最紧张的,毕竟自己也是第一次成婚,毫无经验,除却那些礼结之外,接下来该如何,谁又晓得。
燕离婚俗各地不同,即便是天子之家,也分好几种,难不成就这样干杵着。
两人都有点摸不着头脑,站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那位宫装妇人在座上,一转先前的忧伤情绪,此刻正笑得合不拢嘴。
对面坐着的魁梧中年,一脸的黑线。
反观座上燕王,倒是饶有兴趣看着红毯之上的两人,在他身旁的那位遮面女子,则在晃晃出神。
“咳咳咳…”魁梧中年咳嗽了几声,用请求的目光看向座上燕王。
杨奉会意,朝着身前躬站的老宦官递了个眼色。
王冠新立马朝座下两人说道:“这礼也成了,二位还杵着作甚,还不赶紧敬酒。”
弩侠儿对着雨落白尴尬一笑,雨落白心知肚明。
两人赶忙示意身后执酒侍女端来酒杯,接过酒杯之后,弩侠儿对着座上燕王躬身说道:“王上,臣子这杯酒要先敬过同我父一起战死的将士,不知王上可允?”
杨奉点头示意,但脸色明显微变。
弩侠儿看到得到许可,转身对着苍穹,“弩青之子弩侠儿,今日在此祭奠同吾父战死之将士英灵,愿你们泉下有知。”
弩侠儿敬过那些英灵将士后,再接过侍女递过来的酒杯,回身看向座上燕王,道:“王上可再允许臣子敬过在天父母?”
杨奉脸上带着笑容,别有意味,却不说话,摆手让他继续。
魁梧中年的面色难看,宫装妇人毫不在意,只是看着弩侠儿身旁的那人,在思索着什么。
至于观礼群臣,则朝着红毯正中的弩侠儿投去不解的眼神,你一个将门臣子,得天子眷顾,有幸娶到一国郡主,第一感谢的难道不是王上,就算是要祭奠那些死去英灵,也该审视夺度,在敬完天子之后,再行此举才对,可这样子做,你当王权可欺,还是根本就故意为之。
弩侠儿完全没有想的这么多,他的心性大概就是这样,认为怎么做是对的,那就怎么做,仅凭心意而来。
一旁站着的雨落白看着很平静,跟着他敬了战死英灵,再敬了在天父母,但心里已是生起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弩侠儿做了这些之后,才开始朝燕王敬酒,道:“这第三杯酒,要敬过燕离王上,一切感谢之话都在酒里。”
弩侠儿说完,也不等燕王有何要说,直接先干为敬,弄得一旁的雨落白脸色惨白。
而杨奉不知是对此毫无介意,还是心里早存怒火,小抿一口青瓷杯中酒后,再无要喝完的打算。
杨奉可以说是捏着鼻子接的这杯敬酒,只是为何迟迟不发火,让人很难猜透其中缘由。
接下来弩侠儿同雨落白再敬王后娘娘,雨大将军,王后娘娘倒是坦然便把杯中酒水喝完了,至于后者直接给弩侠儿甩出个不善的脸色,但碍于燕王都没说什么,他也不好发作,只是那酒喝的尤为恼火,喝完之后,还冷哼了一声。
弩侠儿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这位岳父大人笑容不减。
待到敬了一遍酒过后,弩侠儿同雨落白又站到了原处。
王冠新朝燕王示意,杨奉起身,笑看着两位新人,说道:“好你个弩侠儿,倒是将孤的颜面扫了一地,这事孤暂且不记,日后再向你问罪。”
弩侠儿依旧满脸笑容,做起了无辜状。
雨落白也没有要开口帮忙辩护的意思,好像一切还在可控范围。
杨奉有点无奈的再看了眼弩侠儿,这人到底是心怀怨恨,故意这么做,还是真的就是赤子心性,他就当是平常之人遇到平常之事,何况贵为一国天子,应该在某些方面,尽显大气,若是斤斤计较,传出燕离,不免他国之人会笑话,不过要是真的是这弩侠儿故意作妖,待到秋后算账,也不为过。
杨奉很清楚这点,所以刚才才没有多说什么,不过现在说出来的话,就给了自己台阶下,也给了弩侠儿台阶下,群臣也知道了他的心胸开阔,也算是不错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