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良彦出门后不久,朝廷的任命文书到了。韩琦送走传旨的天使,紧接着程戡的家仆就到了。送信的家仆并不知他家老爷在信中写了什么,本想着两家有亲,这趟前来也能领些好处。万万没想到被灰头土脸的骂了出来。
“滚,回去告诉程戡老匹夫,将来就算他跪着求我,也别想踏进我韩家半步。”程家家仆提着长衫的前摆,踉踉跄跄的从韩琦书房跑了出来,一只翠绿色的杯盏紧随其后,砸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崔氏端着刚炖好的参汤走了进来,“咱们刚到相州,能有什么事让你发这么大的火。你忘了大夫怎么说的,动怒伤肝。快喝点参汤败败火。”韩琦指着桌上程戡写来的退婚信,气急败坏的对崔氏道:“你自己看看,程戡老匹夫,欺人太甚。我就算再外放十年,总有一天会回到京都,回到皇上身边。”
崔氏看完信,将纸叠好塞回信封中。走到韩琦身后,在他太阳穴上轻轻按摩,柔声道:“彦儿早过了婚配的年龄,这样一直拖下去也不是事。现在把这门婚事退了刚好。”不等崔氏说完韩琦插口道:“就算要退婚也应两家商量着来,他就是觉得我外放十年,不会再有翻身之日。欺我现在官低势微,就是一副小人做派。”崔氏不接韩琦的话头,继续自己之前所言道:“彦儿今年也有十九了,是该把他的婚事办了。昨日我去庞老家中送宴帖,见他长孙女庞盈长得乖巧,识得五经懂得礼数,我很是喜欢。”“不行,彦儿要是娶了庞籍的孙女,那我不是平白矮了一辈。”
“庞老本是相州知州,现在你替了他的位置,不知道庞老又要被调去何处了。路上奔波劳累,苦了他老人家。”韩琦眯着眼很是享受,“他哪里都不去,富弼在信中说,皇上本是要调庞籍去并州,但念及他六十八岁的高龄,就不让他折腾了。在相州当个监司官,司提点邢狱公事。说白了就是挂个名,平常的事物还不是由我与孙华处理。对了,设宴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这些个琐事,就不劳韩大人操心了,信王与庞老那我亲自去送的宴帖,其他的我都派人一一送到了。对了,今日去信王府上,你猜我遇到谁了?”“白家二娘子?”“你怎的知道,难不成你也会掐指神算。”
韩琦得意的笑道:“王妃不日就要诞子,白二娘与她最是要好,当然就会从京都赶来。话说当年你们感情也十分要好,如今也有十几年没见了吧。”“可不是嘛,咦?你书房中怎还有一个瓦罐,这些下人做事越来越怠慢了。”崔氏见韩琦书桌上的瓦罐显得不满,韩琦苦笑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瓦罐。这是咱们家韩三郎送给人家的定情信物。”崔氏嗔笑着在韩琦脑袋上一指道:“这点和你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连定情信物都是这奇奇怪怪的玩意。你还记得,当初你摸黑翻我家围墙送得什么吗?”“这怎么就是奇奇怪怪的玩意了。一对镇纸,你一块,我一块,寓意咱们两人天生一对。对了那对檀木镇纸还在吗?”“和我的嫁妆一起锁在柜子里了。”
韩琦想到了什么,突然睁开眼:“彦儿对那程家娘子用情至深,要是知道他们来退婚,打击定是不小,他大病初愈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瞧你这记性,彦儿得了痴魂症,已经忘了程家小娘子这人。情感上的打击倒是不会,只是被人退婚,这颜面上肯定是过不去的。”“彦儿呢,把他唤来,这事不管他记不记得,说到底还是要让他知晓的。”“他一早就出了门,今日三月三,放荷花灯,去看热闹了。”韩琦不满道:“这些女子的消遣活动他去凑什么热闹。”
在河边上百人的注视下,韩良彦将荷花灯放入安阳河中。起身整整衣衫,抬头看看天。今日温度宜人,阳光不烈,真是一个适合郊游的好日子。闲来无事,他决定沿着安阳河跟着自己的花灯走上一路。
安阳河贯穿整个相州城,一路向东,过晶雅门往城外流去。相州人口众多,但城市不算太大,一路跟了十几里,便出了安阳城。
“哼,又是一个要找如意郎君的。这些女人满脑子想的都是男人,太没出息了。”城外十里,安阳河边的树荫下,一名十四五岁,身着青色外衫,白色长裙的少女,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将顺流而下的荷花灯赶到岸边。看着这些毫无新意的愿望,不满的将纸放回荷花灯内扔回河中。
“现在的三月三本就是少女向何仙姑祈求好姻缘的日子。不求如意郎君,难不成还祈求金榜题名?好了六娘,咱们回去吧,偷看别人的愿望本就不是君子所为。”一旁年纪稍大的女子拉过青衫少女劝说着,绵柔的声音刚好搭配她温婉的容貌。
青衫少女轻轻的甩开女子的手,略显不耐,“哎呦,我都和你解释过好几遍了。若夕你快看,上面那盏荷花灯好漂亮,看完这盏灯咱们就回去。”青衫少女原是京都宁国公府的六姑娘白黎恩。
白黎恩向着荷花灯急急跑了几步,伸长着胳膊吃力的去够河中央韩良彦的那盏荷花灯。欧阳若夕站在刚冒新芽的柳树下,根根细柳随着她的发梢微微摆动。看着河边白黎恩娇俏的背影吃力的样子,欧阳若夕无奈的摇摇头,如玉的柔荑,柔柔一挥,一道白光融入水中。河中的荷花灯竟然改变了流向,乖乖的向着白黎恩,自投罗网而去。心中祈祷这位多事的主看完这盏灯就赶紧回去。
白黎恩打开韩良彦的许愿纸,看见一纸的简体字:“咦,这字体好奇怪。芊芊小生日···若夕你来看看,这写的些什么。”
“喂,你们偷我荷花灯做什么?”跟着荷花灯一路走来的韩良彦,见他的荷花灯被前面的少女用竹竿赶到河边,大吼一声,快步走了过去。
白黎恩根本没觉得自己做了错事,若无其事地将许愿纸还给韩良彦,好奇的问道:“还给你就是了,这么大声干嘛。你个大男人也来放荷花灯?”韩良彦驳道:“怎么?我不能放自己的荷花灯,难道就你能偷别人的荷花灯?”“你!”白黎恩被韩良彦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一旁的欧阳若夕赶紧上前道歉:“都怪我们行事不妥,我们并非是要偷你的荷花灯,请郎君原谅则个。”白黎恩轻哼一声,不满道:“若夕,我又没错,为什么要道歉?”
韩铁男毫无半点怜花惜玉之心,冷声道:“你偷荷花灯是对的?难不成应该大肆表扬?”白黎恩挺起初现规模的胸脯向前迈了一步,小下巴高高扬起,在气势上绝对不输分毫,为自己解释道:“我哪里偷荷花灯了,我只是看看上面写的愿望,看完之后我会放回河中。”
韩良彦不依不饶,冷哼道:“那你就是窥视他人隐私,小小年纪竟然有这种癖好,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女孩子。”白黎恩被韩良彦说的生了气,小脸涨的通红,怒道:“你这人好不讲道理,张口就诬陷好人,血口喷人。”韩良彦哈哈一笑,反问道:“你是好人?那你告诉我,你刚刚在做什么好事?”
白黎恩将头扭到一边,懒得去看这个恶人,“我是想帮她们实现愿望,要是真等何仙姑看到她们的愿望,估计只能在梦里了。”
“哦?这事新奇了,没想到你还有这通天本事,快说说,你实现多少愿望了?”
“哼,这些人满脑子都是男女之事,我不屑帮她们实现这种低俗的愿望。目前只有这个我能办到。”韩良彦接过白黎恩递过来的许愿纸,这正是小小桔许的愿,想要许多糖果。小小桔一直好奇的探着小脑袋,看到许愿纸底端画着的小橘子,冲到白黎恩面前,兴奋的问道:“姐姐,你真的能实现我的愿望吗?”
白黎恩看着小小桔,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当然了,就没有我白黎恩办不到的事情。你家住哪里?明日我让下人把糖果给你送去。”“太好了,姐姐我叫小小桔,是安阳城内东南营街韩府的丫环,你可千万记得。”了解了情况,韩良彦也不再和她计较。将许愿纸叠好放回荷花灯内,送入安阳河。
日头已经偏西,韩良彦不准备再继续走下去了,对着还在兴奋中的小小桔喊道:“小小桔,回府了。”还没走出多远,白黎恩追了上来“喂,你能告诉我你许的是什么愿?说不定我能帮你实现。”韩良彦看着前方,神情有些落寞,言语中有些许无奈,说道:“不用,只是放了一份追念在里面,不需要实现。”说完转头看向白黎恩,之前注意力都在吵架上,没仔细看这小姑娘的长相,现在仔细一看,被白黎恩的容颜惊艳到了,这绝对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坯子。肌肤胜雪,桃腮带笑,杏目流转自有一股灵动之气。青色衣衫映着树影,说不出的俏皮可爱。
“你叫白黎恩?”白黎恩惊讶道:“对呀,你怎么知道?”韩良彦笑而不语,一副老神棍的模样。这时欧阳若夕也跟了上来。韩良彦再瞧此女,五官虽不及白黎恩精致,但秀雅脱俗,双目犹似一泓清水,眉眼间说不尽的温柔可人。粉色丝带轻轻挽住长发,一袭白衣清新脱俗,娇柔无比,白璧无瑕。
白黎恩拉过欧阳若夕急急问道:“那你可知她的姓名?”韩良彦哈哈一笑:“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她叫若夕。”白黎恩更为吃惊,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韩良彦不答,哈哈大笑。一旁的欧阳若夕掩嘴浅笑,向白黎恩解释道:“是你自己说的,没有你白黎恩办不到的事。”白黎恩发现自己被韩良彦戏耍了,一跺脚,转身快步离去。欧阳若夕对韩良彦微施一福,随着白黎恩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