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片刻,冯师爷向秦王示意供书已毕,待获得秦王应允,才小心翼翼地捧着供书,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梁宓身边。
梁宓见状怒不可遏,直接将一口浓痰啐到冯师爷脸上。
而冯师爷也不生气,自己用衣袖擦拭干净后,反倒附在梁宓耳边低语起来。
“大人,请听下官一言,秦王有心治您死罪,若您乖乖画押,不过死您一人,反之,则株连九族!”
梁宓闻言涕泪俱下,却又无计可施,只得颤抖着双手,悲愤欲绝地在那招供书上签字画押。
直到此时,秦王脸色才缓和下来,朗声宣判审案结果。
“梁宓既已认罪,暂且押入死牢,明日午时三刻,刑场斩首示众,之于其家人,男丁削籍为民,发配边疆充军,女眷则贬作官奴,永世不得翻身!”
梁宓将秦王之言一一收入耳中,须臾间昏倒在地,迟迟不肯醒来。
随后冯师爷奉秦王之命,亲自到衙门外张贴斩首告示,并向众百姓宣告宋鹤案情结论。
“帝陵迷案告破,主犯梁宓监守自盗,已然认罪伏诛,而姜枫杀人案判决如下,庶民姜枫于鬼市凶杀宋鹤,罪责难逃,姑念其是为民除害,又及检举梁宓有功,功过相抵,概不追究!”
“秦王英明!”
“秦王英明!”
……
官衙之外一阵山呼海啸,众围观百姓连连称道,皆深感秦王处事果决。
此时梁宓如烂泥一般躺在地上,被官差拖下堂去
秦王早已将梁宓看做死人一个,自然不会再作理睬。
而姜枫却被其留下,赴官衙后堂叙话。
后堂一干仆从人等皆被斥退。
而那铁甲侍卫仍站在秦王身后,一身甲胄精光锃亮。
姜枫已知青田老头与秦王有旧,自然是有恃无恐。
但秦王毕竟是秦王,作为一方藩王,手下养活着数万私兵。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兵力,暗地里不知还藏有多少征战好手。
姜枫不失礼节地向秦王拱手道:“不知秦王唤小生来此,尚有何等指教?”
“坐吧,不要拘束!”秦王指指身旁座位道。
姜枫看一眼其身后的铁甲侍卫,才慢悠悠地挪过去。
秦王见姜枫如此谨言慎行,便微微一笑道:“贤侄不必紧张,有青田道长为你作保,本王必会把你当成自家人来看待,若你修行中遇到难处,也可尽数说来,本王定会替你做主。”
“姜枫不过一平头百姓耳,何德何能让秦王殿下如此厚爱,当真是受宠若惊!”姜枫谦逊道。
“平头百姓?”秦王罗肃神情微滞:“在本王面前,就不必掩饰身份了,青田道长与本王实乃莫逆之交,他已将你身世告知于本王,本王一定会替你保密的。”
见姜枫仍是半信半疑,罗肃便又朝身后侍卫展颜一笑。
“既然姜枫信不过咱们,那你就把你知道的事情讲一讲,也好让姜枫帮咱们判断一下真伪。”
“喏!”
那铁甲侍卫恭顺应答一声,便瓮声瓮气地讲起来。
“十六年前,青衣羌国发生宫室惨案,二公主刚刚诞下一名男婴,便与其夫君双双殒命,后来有消息传出,说是这位驸马爷有心谋反,结果走漏风声,故而畏罪自尽,二公主不愿独活,也随其而去,只留下那名男婴,至今仍下落不明!”
这时罗肃把话头接过来说:“想必那位男婴就是你吧!”
姜枫安安静静听完,表面看来镇定自若,实则已是如坐针毡。
可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姜枫心知隐瞒无益,倒不如爽快道出实情。
毕竟这里不是青衣羌国,羌国王上的手再长,也不可能伸到龙城来。
何况秦王对姜枫并无恶意,否则又岂能包庇姜枫,反将梁宓治罪?
想到此处,姜枫突然大笑几声。
秦王见状,先是一阵皱眉,然后也跟着笑起来。
姜枫却又突然收起笑意,晃得秦王措手不及。
“传言不实!”姜枫一脸严肃地说,“二公主夫妻并未谋反,这一切不过是那羌国之王的捏造而已,目的就是为他能成功接管青衣武士团,并安安稳稳守住自己的王座!”
秦王罗肃则坦然道:“王室宫斗,向来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即便你说的这些是真的,也没多少人会相信!”
那铁甲侍卫也再度出声:“而且据我所知,那位驸马爷确有谋反之意,只是识人不明,遭手下背叛,才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姜枫闻言,不免为之气结,只是看他样子,不像在撒谎,遂压制内心火气,淡淡问道:
“那你有证据吗?”
“当日我就在羌国境内,事发后第一时间赶至王都,恰好见到一位旧人,那人身为青衣武士团一员,对此事了解颇深!”
“那人现在何处?我要去见他!”姜枫有些失去理智地说。
如果此事为真,那么姜枫也成乱臣贼子,日后传扬出去,让他如何在江湖立足!
而那铁甲侍卫却回答:“那人已被当今羌王公开处死,罪名正是卖主求荣!”
秦王则在旁帮腔道:“青衣武士团闻名天下,却也非铁板一块,毕竟是八百名二品高手,没有人能完美驾驭的。”
铁甲侍卫沉吟几许,又娓娓道来。
“这青衣羌国虽小,却偏安一隅,至今已传承千年,而青衣武士团自其立国伊始便已存在,最初仅有十余人,经过五百年养精蓄锐,已逐步发展到三百人,又五百年历经战乱变迁,人数略有增减,却能始终维持在三百人上下,这也是青衣羌国长久不衰的原因之一。”
“不是共有八百吗?”姜枫不解道。
“正是如此,说来那驸马爷也有本事,接管青衣武士团,仅两年时间,便从原来的三百人,扩增至八百人。”那铁甲侍卫耐心答道。
“急功近利并非好事,之前的三百武士,皆为羌国族人世代相传,身世清白,而后来招募的五百武士,则难收其心,其中图名谋利者不在少数,甚或是混入他国奸细,也极有可能!”秦王仔细分析道。
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将那青衣武士团的前世今生细数一番,就像说书一般,竟听得姜枫难以反驳。
以姜枫脾性,即便内心已相信八分,也不会在嘴上承认。
只听姜枫洒脱笑道:“虽然此事曾在羌国轰动一时,但二公主夫妇已然殒命,上代羌王也未过分追究,而当今羌王与二公主感情最深,且二公主事先确不知情,因此二公主身故之后亦得厚葬。”
秦王也爽朗大笑说:“这是自然,同时本王还得到一确凿消息,说是羌王有意寻回二公主子嗣,以继承羌国王位,不知你可听到风声。”
姜枫微微沉吟道:“未曾听闻,恐怕只是些江湖传言而已!”
秦王则笑着挥挥手道:“非也非也,当今羌王无子,总不会把王位传给外姓,更不愿让王室血脉就此断绝,本王的消息不会有错!”
“即便如此,那又与在下何干呢?”姜枫故作无感道。
“你这后生真是谨慎,本王也不想多说,过段时日,一切自见分晓,云褚替我送送姜公子!”
见秦王下了逐客令,姜枫也终于松一口气,这下总算可以正大光明离开这是非之地。
其实姜枫并不担心秦王对他不利,毕竟有青田老头为他作保。
但是他的身世太过敏感,而且秦王带来的消息着实骇人听闻,姜枫不得不小心处之。
即便此事为真,那么也要等羌国通告正式下达。
否则姜枫只能做一个江湖游侠,永远无法以真实身份面世。
莫高城十六年的隐忍绝不可毁于一旦,姜枫必须慎之又慎。
青衣羌国传承千年,底蕴之深难以喘测,即使面对大罗帝国,也能傲然屹立于西南蜀地,几经战乱而不倒。
前朝女皇曾发兵征讨羌国,结果损兵折将,铩羽而归。
而洪武皇帝之所以能覆灭前朝,并建立大罗帝国,羌国便是一大助力。
那青衣武士团不知为洪武皇帝袭杀过多少敌将,洪武大军这才得以扫清征途,一举攻陷前朝神都洛墟城。
故而洪武皇帝立下祖训,须世代与羌国修好,以成就帝国万年之伟业。
当然羌国也会每年向大罗帝国进项贡品,以展现盟友之诚意。
毕竟大罗这尊庞然大物,不是中州任何小国能得罪地起的。
只是洪武皇帝中道崩卒,帝国上下早非当初之铁板一块,又逢皇位争夺,几年内战下来,国力耗损严重,君威难复从前。
且如今风云变幻,中州格局随之发生巨大改变。
北有蛮戎虎视眈眈,南有陈国伺机而动,西有凉国袭扰边境,东有倭族隔海相争。
除此之外,帝国各大藩镇也多有私兵囤聚,三十六路藩王难免横生不臣之心。
内忧外患之下,帝国新皇地位不稳,势必要采取大刀阔斧之革新。
此番秦王向姜枫示好,绝非仅为青田老头之交情,多半是已得知朝廷削藩之意,故此提前给自己建立新的盟友。
拥有青衣武士团的羌国,乃是帝国君臣必争之势力。
而姜枫之羌国世子身份,怕是不日便会被昭告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