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窗户没关紧,窗帘被外面的风吹得轻微摆动,同时也泄进来一层黯淡的光。
宋玖愣怔几秒,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掰开毕楚的手,又把他拖回卧室,其间的过程他的脑袋不免在地上和墙角磕磕撞撞的。他迟钝地皱了皱眉,抬手扶着额头,却再也没多大反应。
卧室和外面的客厅一样显得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什么摆设,只有简单的床和书桌,感觉不到一丝人气。
大抵是脑袋被磕得疼了有要晕的趋势,毕楚安分了不少,昏昏欲睡。宋玖在他身上盖了层薄被,随后关上卧室门就出去了。还不忘去厨房里捣腾一阵子煮了碗醒酒汤。
活动了一下发酸的筋骨,宋玖打了个哈欠,上眼皮跟下眼皮打架,困得不行,随便倒在外面的沙发上就睡了。
凌晨两点三十三分,毕楚脑袋一阵眩晕,从睡梦中惊醒。
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炸裂了一样,几乎快要分崩离析,像是有人在用细针密密扎着似的。他扶着额闭眼定了几秒钟,一阵恍惚,又睁开眼。
是卧室,房间内空空荡荡,窗帘摆动出不规则的弧度,寂静无声。
默了须臾,他扯着自己衣领闻了闻,眉头皱起,一身的酒味。
小桌子上放着碗黑乎乎的似乎已经凉透了的,看上去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水。
他凑近鼻尖闻了下,皱眉,有淡淡的近乎是东西坏掉了的酸味?
杯壁边缘露出香橙皮和碎山楂的残片来,配合着他这一身的酒味,这是……醒酒汤?这样子还能喝吗?
忍受不了身上的味道,毕楚取了衣服就在卧室自带的浴室里面冲了个澡,浴室的磨砂玻璃门半掩着,被一层薄薄的水雾笼着。
花洒中的水浇头而下,在触及他额角泛红的痕迹上时引起一阵轻微的疼痛。
毕楚轻嘶了声,用手摸了下额角,好像还不止一处。感觉脑袋被人拖在地上撞过…………
水珠自湿漉凌乱的黑发往下淌,掠过修长的颈脖与清秀锋利的喉结。
他甩了下头发上的水,发丝湿哒哒地黏在冷白的皮肤上,随便扯下一条浴巾往自己身上擦了擦,围在腰间,就走了出去。
像以往半夜睡不着醒来找水喝一样,这会儿他觉得特别的渴,打开卧室门,绕过中岛台径直从冰箱里拿出瓶冰水来喝。
客厅里的灯还没开,都是借着从卧室里透出来的光完成这一系列动作。
直至“哗”的一声,声响从沙发上传来,而后是抱枕被碾压发出的细微响动。
毕楚收敛掉那一瞬间冒出来的惊慌恐惧,摁亮了客厅里的灯。
视线重新落在那处,他微微眯了下眼。
盖了一角的薄毯子滑落在地上,沙发上,女孩半绻着睡觉,原本穿得规规矩矩的校服此刻也有些凌乱,圆领上露出一段白皙的颈脖,线条纤瘦柔韧。睡得很沉。
他走过去弯腰将地上的毯子捡起,又重新覆在她身上,女孩清瘦的下巴也被遮住,散乱的黑发遮住了一半侧脸,细密的眼睫覆着,呼吸均匀。
他半蹲着,那双乌沉沉的眼眸近距离地盯了几秒,而后起身喝了口冰水。
直至此刻,好像才对于宋玖忽然出现在他家里有一点疑惑。
醉酒之前与之后的那些被选择性遗忘的记忆慢慢地回归。他自认为不大断片,多少还是有一点模糊的印象的。
他记得,自己明明是在学校的灌木丛里喝酒,打算尝试着在那里睡一宿,可是后来好像碰见了个多管闲事的人,非得送他回家。
毕楚再看看沙发上睡得正香的女孩,眉梢微扬了下。
他转身的时候不小心踢到放在沙发角的垃圾桶。里面干干净净,除了几枚果冻的包装壳。
果冻?他什么时候喜欢吃这种甜得腻人的东西了?
***
大片阳光从窗帘缝隙中照射进来,映出明灭错落的光影。
经过昨天一晚上的折腾,宋玖不出意料地睡过头了。
“醒醒。”
毕楚拍了拍她的脑袋。
“起来了。”
落地窗的窗帘全部被拉开,晃眼的大片光亮照着她。
宋玖极其缓慢地揉了揉眼睛,翻了个身,差点掉到地上,还好毕楚手疾眼快托住她,让她又滚了回去。
“起来了。”耳边传来冷淡低沉的男声,又略微有些倦懒微哑。
宋玖一个激灵地爬了起来,还用手挡住头顶刺眼的阳光。
她睡眼惺忪的,呆愣了会儿,刚刚醒过来的状态有点发懵。
“下去吃早餐。”
“哦。”她极平常地缓慢地应了一声。
直至洗漱完之后,神志才慢慢回来。自己现在是在毕楚的家里!
她看了眼时间,完蛋,七点半了,要迟到了!!!
来不及过多整理,拿上自己的书袋就走。
毕楚从厨房里出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轻松就将她扯到自己身边来,略微扬眉:“你去哪儿?”
大约是对于昨天晚上毕楚的反应形成了某种条件反射,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宋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没了,我真的没果冻了!你别再缠着我了好不好,不苦,一点都不苦!”
毕楚抬手按了下眉心:“…………”
怎么一点都听不明白呢,她到底在说什么?
毕楚懒懒散散地敛眸,把她拉到桌边,声音淡淡凉凉的:“先吃早餐。”
是简单的牛奶面包还有鸡蛋饼,但是宋玖哪里坐得住,她待会儿回教室肯定会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里去扒了层皮。哪里还有像大佬这样的闲工夫在这不紧不慢地吃早餐。
“可是要迟到了。”她抽了下鼻子,似乎有点委屈,声音带着轻轻落落的柔软。
冷淡清冽的视线落到她身上,毕楚喉结稍滚,极其淡定的:“嗯。”
“要迟到了……”她还在反复。
“是已经迟到了。”毕楚很残忍地把这个事实摆在她面前,还毫不留情地补充道,“而且,要不是你睡过头,我可能都已经坐在教室里了。”
他这话说得云淡风轻。
宋玖有些诧异地抬眼看他:“…………”
他这意思,就是还怪她了?!
要不是他半夜躺在灌木丛里吹冷风那么可怜,她至于错过门禁继而再迟到吗?!
飞来横祸。
“既然已经迟到了,干脆就迟到得久一点,反正都一样要……”
还没等毕楚说完,宋玖趁他不注意,拽起书袋就直直往外冲。
以这个逃跑速度去参加比赛的话,估计还能得个短跑奖项。
“阿楚哥今天怎么这么晚?”路忱一只手拎着一只空荡荡的书包,从电梯里出来,和周妄一边说话一边走。
“我记得他前几天还挺早的啊。”周妄感慨,“还记得不,上个星期五早上我俩被他一顿给轰起来。我一抓闹钟,操,才六点不到,这他妈发哪门子的神经。”
那阵子不知道是触发了哪根不对劲的神经,毕楚今天一大早就拉着他们去上早自习,要知道,他们以前可是从来没在下早自习的铃声响起之前踏进教室的。突如其来的转变让路忱和周妄那会儿一直都哈欠连连的,眼皮子底下都有淡淡的黑眼袋,睡眼迷离,上课的时候一直处于梦游状态。
大概是现在已经形成生物闹钟了,不用毕楚叫,他们倒是先来找毕楚来了。
门铃按响的同时,宋玖刚好打开门。
女孩的校服外套有些偏宽大,没有来得及过多整理,衣摆被压得皱巴巴的,一边的衣领也起了个卷儿。
“我操。”
“这怎么回事?”
“大清早的宋玖怎么会出现在楚哥家里?”
宋玖也只是局促地呆滞了几秒,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先一步微微弓腰低头,飞速地从他们旁边绕过去,拔足狂奔,一会儿就跑得不见人影儿。
留下路忱和周妄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他们进去的时候,毕楚正端坐着在吃早餐。
周妄和路忱像是审犯人一样地仔细端详着他。
衣服没皱,领口也不乱,脖子上也没有不明痕迹,少年端端正正地坐着,白玉似的皮肤透着清冷,面色平静,气质清心寡欲又斯文。
毕楚目光懒散地朝他们看了眼,“看够了吗?”
然后淡然地收回目光,把桌子上的东西收回厨房。
路忱:“…………”
周妄:“…………”
好像没看出有哪儿不对,但是还是很快跟上去。
流理池里的剩余黑色不明液体还没有被冲掉,电锅烧得起了一层烧焦的碎屑皮,墙上被烟给熏黑了一小片。地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陈皮碎片以及其他的一些什么不明物体。总之就是很混乱的状态。
跟他们平时来的时候那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厨房根本就沾不上边。
周妄最先发出一声气势磅礴的惊叹:“我去,你家厨房这是被拆了还是被炸了?!”
毕楚略微扫过一眼,将碗筷放进流理池,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嗯。”
周妄没略过刚才在门口撞见宋玖的事,嘿嘿笑了几声:“刚才那什么情况啊?”
毕楚慢条斯理地擦过手,一只手挎起书包,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
路忱搭上周妄肩膀,插科打诨:“还能是什么情况,进展神速呗。”
周妄:“进展神速?”……绝了。
毕楚眉心微不可查地跳了下,用一种略微复杂的像是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俩,“神速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