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者虽自贵,视之若埃尘。
贱者虽自贱,重之若千钧。
习习笼中鸟,举翮触四隅。
落落穷巷士,抱影守空庐。
―――左思
一千七百年多前,
尘土飞扬,黄沙被风扬起,在天空中舞着身姿,一条狭窄的小道,一块被抛弃的地皮,就是黑市。
充满着汗臭,鱼腥,木须味的地方,一个很大的笼子里关着几个未谙世事的孩童,脏兮兮的脸上挂着惊慌,绝望,她们有家,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有的还有几个知心玩伴,可是,一念之间,她们不再拥有家人和玩伴,现在她们只是一个被关在笼子的奴隶。
笼子外面围了一群人,老了少了,男子女子,他们也同样身着并不华丽称心的衣裳,却在此时指着笼子里的人,精心挑选。
一记锣声打破烦乱的庸嚷:“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啊,大家伙看见了,我这儿又来了一批好货,看上的大爷,赶紧下手,晚了可就没了”
说话的是一个光着膀子的粗壮大汉,他口中的好货便是笼子里的人,活生生的人。
底下又涌起一阵低语,说什么的都有,更多是讨论哪个带回去比较好,哪个长的俊,哪个看起来更温顺。
“诶,你把人带出来给我们瞧瞧啊”底下一个干瘦的男子叫喊着。
随后几个同样想法的人也开始附和:“就是啊”
“你不带出来,我们怎么知道哪个好啊,是不是”
大汉对于这些话习以为常,没什么犹豫,过去扬手,让底下站着的几个手下一起把人押解出来。
人不带出来看不清,里面竟然差不多有十几个人。
“哎呦,这是真发了啊,这么多人呢这回”
“就是,就是”
人群里站着一个带着斗笠,手里拿着糖葫芦的少女看不清模样,隐约透过面纱看得出是个清丽标准的美人,一头黑发直到腰间,举手投足间透着古灵精怪,一会看看这一会看看那,听听这个人说话,又去看看那个人说话。
只是现在她停下来张望,眼睛透过斗笠和上面一个满身狼藉双眼失焦的少女对视。
不知道为什么上面的少女对自己所面临的一切都无动于衷,小小的年纪就好比稿木。
没人知道,上面的少女没有心,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只能从这种形式里看得出,自己不小心沦为了奴隶。
如果遇上了好人家,自己是被解救,如果遇到了不好的人,便是从一个地狱,进了另一个地狱,感受不到什么是疾苦,绝望的她,双眼失焦的看着下面,只是在人群里看见了底下最是灵动是一个身影,觉得她好像很不一样。
选人已经进了尾声,很多人领着自己被挑选的人回去了,台上还有三个没人选的,留在上面。
在大汗马上要拿着鞭子抽着她们说没用的时候,带着斗笠的少女终于说话了:“她们我要了”
那个声音传进台上人的耳里,很是清亮的声音,却无法让人忽略那声音里的威慑。
“你?”大汉见有人要,又把鞭子放下了:“银子呢?”
少女从怀里掏出一包银锭,扔给大汉:“够么”
大汉端在手里颠了颠:“够,人你带走吧”
总会有一些公子少爷来买丫鬟奴隶,倒是很少见姑娘来的,大汉虽然没问,但是还是多看了两眼,自己还是见识少了。
一段无声的路后,带着斗笠的少女停下来了,身后跟着的三个人也停了。
“你们两个走吧,我只要她”少女对着旁边两个人说道。
那两个人对看一眼,都跪了下去:“姑,姑娘不要我们?”
“嗯,你们想去哪都行,我只是顺便买了你们,所以不用跟着我了”
见他们还不走,少女拉着脏兮兮的少女快步走了,只留下渐渐看不见身影跪着的两人。
“为什么只要我?”
“因为我好奇”带着斗笠的少女,把剩下的一最后一颗糖葫芦塞进脏兮兮的少女嘴里:“我叫卢桑,你有名字么?”
“白暮遮”皱着眉被强行喂了一个红彤彤的甜滋滋的糖葫芦,放进嘴里的那一刻,忍不住咂咂嘴,真的很甜,很久没吃过这么甜的东西了:“好奇什么?”
卢桑没有说话,闭上了眼睛,把手贴在白暮遮胸口,过了一会,再次睁开眼睛,还是没有说话。
白暮遮从伸出手来后斗笠留下的缝隙里看清了卢桑脸,这是她从来没见过的美,形容不出来的美,总之会让人一眼看过去就忘不了的脸。
还有她睁开后眼里淡淡的凝重,白暮遮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这么做,又隐约觉得她好像发现了什么。
她们说笑很多,但是卢桑没有说过她要去哪,来自哪里,白暮遮就这么跟在她身后,不会问她,就像她从来没问过自己一样。
两人就这么并肩,走了很久,从城池走到荒野,从荒野走到小镇,从小镇走过许多家户,路过深林,路过悬崖,经历过沙漠,走过五湖四海。
卢桑似乎很有钱,而且是不知道从哪来的钱,两人就这么漫无目的走了很久很久,她身上的银子居然还没有用光。
终于有一日,卢桑停下来了,对着白暮遮说她该走了。
“达拉”卢桑带着歉意:“你自由了”
“你要去哪?”白暮遮问:“不能带上我吗?”
“那个地方”卢桑停顿了一会:“你现在去不了,我也不希望你去”
“什么地方?”白暮遮眉目染上了愁容。
“我会再来找你的”卢桑没有告诉她,第二日卢桑不告而别,留下了一包银锭给她,和一封举荐信。
两人曾在一国时,白暮遮表示过自己很羡慕那些可以骑马上阵的大将军,觉得他们很威风,但是,这个时代,女子地位低微,抛头露面都不到更别提上阵打仗,这个时代埋没了许多女子的傲气。
这封信,是一封参军的举荐信,是卢桑和那国将军求的。
白暮遮看着信,如果可以,自己真的很想流出眼泪,自己一句话,卢桑可以如此重视,可是她流不出来,她没有心。
白暮遮一个人,长途跋涉的回到今国,剪了发,束了胸,递了信,做了一个小士兵,开始在充满战火的边境过活。
每日和小兵一起上战场收拾残局,帮助殉国的壮士入土为安,拾捡还有用的兵器,然后回到营帐安全区,日复一日,过的继续枯燥乏味。
看着每天都会死人的边境,白暮遮知道,自己心里那一点点崇拜羡慕,正在每日弯腰时慢慢溜走。
战场的战士无路可退,马上要迎来了最后一击了,那个她曾仰慕的将军正在营帐里揉着太阳穴焦头烂额。
白暮遮再也无法这样度过了,她闯进营帐,在她马上被当成对面派来的探子刺客时,将军手一扬,放了她:“过来吧”
“将军,万一他是”一旁的随从担忧自家将军。
“无妨”将军苦笑:“对面不至于真派这样瘦弱男子来羞辱我”
“将军,我有办法突围”白暮遮正视将军,眼里有着无法忽视的盛气。
“你有什么办法?”
“我知道一条路,可以通向最陡的山崖,我观察过很久,对方不知道那是个悬崖,也没有发现过那条路,所以我们可以把人引过去,在放火逼他们跳下去”白暮遮的话里有没有语气,平淡的像一个机器。
“双方在打仗之前会把周围情况探查清楚,怎么会不知道有一个未发现的悬崖”将军说不出信还是不信,总之在反问白暮遮,如果可以,也不失一个办法。
“因为那是条路没人会注意的路,如果您不信,可以随我去看看”
“你准备怎么引?”将军大手一挥,禀退多余的人,饶有兴致的看着白暮遮:“对方已经胜券在握,怎会上当?”
“定是要有一队人牺牲,我可以带队,将军可以问问还有谁愿意一起”白暮遮将想好的话讲了出来:“一方面向对方不经意透露,我们找到了新的逃生的路线要跑,另一方面,派那一队人上山,前后夹击,一道火线,没人能活着下来”
“你叫什么”
“白暮遮”
“你在军营是做什么的?怎么知道那儿的?”将军声音很大,看起来像是在愤怒,但是眼睛里有藏不住的欣赏和喜悦。
“我只是打扫战场的小兵,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有机会发现那条路”
白暮遮说的路几乎可以不算是路,是一块一块相隔很远的石头连成,其实走起来很容易,但是正常人看一眼那个地方,从本能的不会认为那是一条路,就算发现,也会因为看上去不好走,而放弃。
除了细心,还要勇于尝试,敢于发现,能去面对,也许是跟卢桑去过那么多地方的缘故,白暮遮最开始发现时,只是想上去看看。
将军看过那条路后,同意了白暮遮的计划,很快的在军中找了不怕死,大义牺牲的一队人,由白暮遮这个提议者带着来引诱对面。
“白暮遮,其实我并不希望你上去,我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如果你留下来,将来一定会有更大的前途的,你若是上去,必会没命下不来的”将军私下里把白暮遮拉过去说了这番话。
白暮遮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摇头拒绝了:“我不能走”
白暮遮的留下,不是盲目,不是天真,她代表的是一个信念,一个肯让一队人甘愿赴死的念。
所有事情都在持续,达拉带着人登上去途,身后是敌军,外面包裹着火海。这场战役结束了,她们赢了,代价是沉痛的。
………
一个月后,今国都城内,将军把白暮遮一行人的名字报了上去。
举国都在歌颂白暮遮等人,封了白暮遮为达拉将军。
可是,就在大家都在欢度的时候,他们的达拉将军死而复生的出现在了都城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