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军和匈奴已在兖州境内交锋数次,皆无法撼动对方。
此时的兖州如同一潭死水,看似平静的湖面下实则暗流汹涌,双方都在较着劲,一场暴风雨似乎在酝酿着。
石勒、王弥率数万大军驻扎在廪丘,司马越、苟晞则驻扎在廪丘附近的羊角城,两军相隔数里对峙着,谁也不肯先动刀兵。
廪丘城外此时五步一哨,十步一岗,戒备森严。河瑞元年,刘聪两次进攻洛阳,都是因为晋军夜袭,导致大败而归。因为见识过晋军夜袭营垒,所以王弥对岗哨设置极为重视,生怕苟晞趁夜来袭。
城外戒备森严,城内的秦楼楚馆,舞榭歌台,却灯火通明。
匈奴人守城一向是外紧内松,宵禁只适用于普通百姓,军官们则是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不吃好玩好怎么有力气打仗?
廪丘城内有座妓馆,原是叫作“章台苑”,生意一直不温不火。后来不知何时换了东家,新东家出手极为阔绰,盘下“章台苑”后,大肆装修了一番,更名为“绣衣楼”。
东家倒也确实不负其名,为那些唱曲儿的、卖皮肉的姑娘们,统统解去粗布荆钗,换上彩绣绫罗,胭脂水粉一抹,个个光彩照人,简直就是“草鸡变凤凰”。
东家又不吝惜钱财,在郡守府、军中上下打点停当,所以这座新妓馆一开张就门庭若市。
月挂中天。
街道上一片安静,绣衣楼内却热闹非凡。
老鸨子浓妆艳抹,在门口笑脸迎客。
“呦!石将军,可真是有些日子没来了,姑娘们都想死您啦!”
“哎!张将军,您可真是稀客,快里边请,我们这里新来了个姑娘,西域的,特意给您留着呢!”
……
胡汉将领、官员杂处一堂,莺莺燕燕,左拥右抱,喝着酒,听着曲儿。
兴致到了浓处,就抱着姑娘到房间里巫山云雨,被浪翻红,好不自在。
一个个小厮在堂中穿梭,提着大茶壶,不断为客人们斟茶倒酒。
前院姑娘们忙着迎来送往,后院中却是安静的很,几个护院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四处巡视。
在后院地下,却是有一间密室,三个人,一盏灯,围在案前,悄声细语,正在商量着什么。
坐在当中那人,年龄大约四十岁上下,五短身材,胡子拉碴,面容猥琐,一双小眼滴溜溜,两颗门牙黄灿灿,此时又坐在灯前,活像一只偷灯油的大老鼠。
另外两人则长相普通,属于典型的大众脸,就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倍亲切,总好像是在哪见过,但是转过身来就不会再想起来的那种。
三人相对而坐,只听中间的“矮矬丑”小声说道:“虽然费了不少心思,但是我们总算是在廪丘站住脚了。
你二人虽然业务尚不纯熟,但皆是武艺高强、聪明机警之辈。少主交代的‘那件事’,现在可以着手办了,记住,此次行动事关重大,务必保证,既能完成任务,又不暴露自己。”
二人点头道:“属下记住了!请大叔放心!”
“矮矬丑”露出两颗大黄牙,森然一笑:“时间太久了,这些杂碎们只知道搂着绣衣娇娘子,温香软玉,怕是早已忘记‘绣衣使者’的赫赫威名了吧!”
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刘洪组建的密谍组织“直指绣衣使者”。廪丘人都认为绣衣楼名字的含义,是因为姑娘们都身着绣彩绫罗,却不知其真正含义是西汉时就存在的“绣衣使者”。
汉武帝时期,绣衣使者开始建立,他们直接听命于皇帝,直接对皇帝负责。他们神出鬼没,无处不在,威振州郡,令不法官员闻风丧胆。他们冷若冰霜,不讲情面,能震慑大小官员。
只不过如今数百年过去了,他们的名字早已没入史海,再也没有人能想的起来。
而现在,少主重新建立“绣衣楼”,要在四海之内遍设绣衣使者,组建一个无孔不入的谍报网,用来刺探敌情,袭扰敌军。
这个长的像大老鼠的“矮矬丑”,就是刘洪为这支密谍组织精挑细选的大头目,按照刘洪部署,现正在廪丘建立第一个情报点,执行“反间计”,离间石勒、王弥。
廪丘绣衣楼的所有绣衣使者,包含另外两个头目在内,没有人知道“矮矬丑”的真实身份、真实姓名,也没有人知道他来自何方,只知道他的代号叫“大叔”,如今的身份是绣衣楼幕后东家。
刘洪的计划已经设定好了,他们这些绣衣使者只需要严格按照步骤执行就足够了。
他们在城内收买了一个胡人小娃娃,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去军营中给王弥送封信,但是他们指给他的方向却是石勒大营,所以这封信很顺利的被岗哨截获了,现在已经放到了石勒案头。
石勒盯着案上的布帛,上面写着的内容让他心惊胆战,这个密谋如果不是被自己提前发现,只怕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变成冢中枯骨了。
“孤闻王将军欲投效朝廷,心怀大悦。王将军素有才干,博涉书记,弓马娴熟,膂力过人,然屈身事胡,乃不得已而为之。
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既将军欲归晋,则必函石勒之首,献于孤军帐之前,你我合并击破匈奴军,扫平天下,孤必为将军请封齐王,以青州之地酬将军大功。东海王越顿首。”
石勒暗道,司马越好大的手笔,以青州之地换我石勒的头颅,只是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只听帐外卫兵通传道:“石将军,王将军请您到他帐中议事。”
石勒心中狐疑顿生,心道,此信既然已经截留,料定他暂时还不敢对我动手,正好去他营中探探虚实。
立即动身带领亲卫往城西王弥大营奔去,石勒入得王弥大营,疑心作祟,觉得处处都不对劲,但此时也只得硬着头皮往中军大帐走去。
待行到大帐之前,士兵正要通传,只听帐中传来王弥拍桌怒喝之声:“我誓要杀此胡儿!”
石勒一听此话,惊的肝胆俱裂,转身向外快步奔去,后面士兵慌忙招手问道:“石将军怎么走了?”
石勒脚步不停,匆匆答道:“突然想到军中还有急事尚未处理,改日再来拜访王将军。”
不一会儿,一个胡人小卒从王弥帐中被押出,推到辕门外砍了脑袋,原来刚刚是这名小卒做错了事,王弥正在帐中怒骂与他,石勒刚看过司马越的招降信,疑心生暗鬼,误以为是王弥要杀他。
王弥出了大帐,问道:“石将军到了吗?”
小卒如实回答道:“石将军方才本已到帐前,说是想起军中有事尚未处理,已经离去了。”
王弥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摇摇头嘀咕道:“这老石,办事也忒不靠谱了。”
说完自顾自回帐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