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朱祐樘进来时,王皇后正在复试成化帝用早膳。朱祐樘向前行礼:“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以前成化帝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朱祐樘,现在人老了又念起父子亲情来了。
仔细盯着朱祐樘瞧了瞧,觉得自己的儿子风流倜傥,意气风发的模样,也甚是欣慰。
露出慈爱的笑容,道:“怎么这么早就过了,不是让你多休息休息吗?”
朱祐樘低头,恭敬道:“儿臣不累,父皇可安好?”
睡了一大觉,成化帝气色稍好一些,点点头道:“朕没事,叫你来是有正事,从今天起,你就在文华殿视朝吧。”
文华殿视朝,也就意味着朱祐樘正式接手朝政了。成化帝不早朝,大臣们便在文华殿向太子奏报。
以往朱祐樘处理政事是为成化帝分忧,做太子应该做的,但文华殿视政就相当于,虽然还是太子,但已经要做皇帝该做的事了。
朱祐樘忙跪下领命。
王皇后不动声色地给成化皇帝喂药,擦嘴,心里也放了一分心。文华殿视政的意义她是明白的。
消息传到东宫,张淑宁不懂,李岩解释了一通,张淑宁才明白,没有高兴,只有担心:该来的总会来的。
太监梁芳也偷偷派人给邵宸妃传了消息。
得到消息的邵宸妃眼神露出一抹毒辣,对传信的小太监道:“让梁公公做好准备,我们该动手了。”
小太监领命飞快了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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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政都交给了太子,成化帝也难得的自在,感觉身上好些,让王皇后扶他出去走走。
成化帝正准备去御花园,透口气。
这边邵宸妃带着朱祐杬过来请安了。
邵宸妃娇里娇气,媚声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身子可还好?”
朱祐杬也恭恭敬敬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成化帝向来喜欢朱祐杬,本来心情不错,见到朱祐杬便要带着朱祐杬一起去御花园走走。
邵宸妃忙上前扶住了成化帝的一只胳膊,柔声道:“臣妾跟您一起去吧。”
成化帝点点头,道:“那一起吧。”
邵宸妃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朱祐樘文华殿视朝的事情刚宣布,就带着朱祐杬一起来了。王皇后像往常一样维持自己正宫皇后的风度,但还是悄悄留了个心眼。
成化帝身体不好,一行人走的极慢。
到了御花园,成化帝有些体力不支,便寻了个石凳坐下歇息。
八月时节,御花园中的金桂开的正好。
邵宸妃是带着目的来的,后宫不得干政,但从后宫下手一样可以影响前朝。
心思一转,邵宸妃指了指荷花已经谢了的池塘,惋惜道:“看这满池子的凋萍,及不雅观怎么还不把它处理掉呢。”
成化帝和王皇后顺着邵宸妃的手指望去,确实一池残萍,成化帝蹙了蹙眉,王皇后没有答话。
邵宸妃紧接着道:“花总有凋零时,这荷花开的极好的时候,祐杬还画了一副画呢,不知皇上想不想看啊。”
自己的儿子有才,成化帝眉毛一挑,笑着问朱祐杬道:“是吗?画的怎么样快拿来让父皇悄悄。”
朱祐杬给身边的内侍使了个眼神,又对成化帝谦虚道:“画的不好还望父皇不要见笑。”
内侍跑的快,一小会功夫就取来了。
缓缓展开画卷,一副夕下荷花图,栩栩如生的展现在成化帝面前,仿佛都能问道满池的荷花香。
成化帝啧啧赞叹,摸着朱祐杬的脑袋道:“好好好,画的极好,不愧是朕的儿子,小小年纪能有如此画作,好啊。”
邵宸妃在旁边暗自得意:她精心培养的儿子,那里比那朱祐樘差,凭什么他霸占着太子之位,她偏要让自己的儿子当上皇帝不可。
成化帝注意到了画上的题词:“阑珊玉佩罢霓裳,相对绾红妆。藕丝风送凌波去,又低头、软语商量。一种情深十分心苦,脉脉背斜阳。”
对朱祐杬道:“这是你写的?”
朱祐杬有些赧色,道:“回父皇,这词是三嫂写的。”
成化帝一愣。
邵宸妃赶紧添油加醋道:“瞧我们的太子妃,小小年纪就能写出这种词来,真是令人佩服,能有如此才华,将来定能协助太子殿下治理好天下。”
邵宸妃这话说的,虽是在夸赞张淑宁,实则却犯了大忌,这里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更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
邵宸妃话里话外暗示张淑宁会干政,成化帝听了果然脸色大变。
王皇后不好直接给张淑宁解围,怕会越描月黑,只能顺着邵宸妃的话头走:“这太子妃是书香门第,想来是读了些诗书,而且这孩子琴艺了得,那日选妃,臣妾和母后都被她的琴艺所折服呢。”
王皇后转移话题,又把周太后搬出来了,暗指太子妃可是经过太后选择的。
看成化帝脸色稍好些,王皇后接着道:“皇上有所不知,咱们这位太子妃弹的曲子,都是世间罕见的好曲子,索性今日无事,不如皇上把她叫
来,也好让皇上看看臣妾跟母后的眼光是不是好。”
成化帝点点头,太子成婚后第一天来请安见过一次张淑宁。成化帝只觉得是个美人。后来在万贵妃宫中见过一次,就再也没见过了。正好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能写出这样的词来。
正在东宫做桂花糯米藕吃的张淑宁,听到成化皇帝让她去御花园,以为自己听错了,进宫以来就见过成化帝两次,怎么好端端让她去御花园。
突然想到早膳时朱祐樘的话。
张淑宁拾掇了一下自己,带着明玉去了御花园,看见宸妃的时候,张淑宁就明白了,提了几分警惕。
走近偷偷发现成化帝脸色果然不怎么好。
张淑宁恭恭敬敬地磕头行礼:“儿媳给父皇请安,父皇圣安。”
成化帝沉声道:“起来吧。”
张淑宁刚站起来,就听成化帝厉声道:“祐杬说,这首词是你写的?”张淑宁顺着成化帝手指的方向,看到了那副荷花图,心中一紧。
偷偷看了看王皇后,王皇后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又看见邵宸妃一脸的得意,随即明白了,正色道:“父皇说笑了,儿媳怎么能写出这么好的词呢?”
邵宸妃脸色一变,朝张淑宁道:“你胡说,那日明明是你自己写出来的,怎得现在又不是了?你要知道当着皇上的面,说谎可是犯了欺君之罪的。”
成化皇帝眼睛微眯,等着张淑宁的说辞。
张淑宁轻笑了一声,朝成化皇帝道:“父皇,这词确实不是儿媳写的,而是一位叫纳兰性德的大诗人写的,这只是词的上半阙,还有下半阙,是:色香空尽转生香,明月小银塘。桃根桃叶终相守,伴殷勤双宿鸳鸯。菰米漂残,身孕乍黑,同梦寄潇湘。但词的下半阙有些哀伤,与四弟的画作不符,儿媳便没有说。”
不是她自己写的,成化帝就松了一口气,但还不能就此放过,问道:“这纳兰性德是谁啊怎么从未听说过。”
张淑宁暗道:你听说过才怪!脸上还是笑着答道:“回父皇,此人已经不在人世了,他为人比较低调,从不轻易展露才华,儿媳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才读到了他的词,觉得很是凄美,便记下了。”
“哦~那倒是可惜了,他的作品只有这一首吗?”成化帝还在测试张淑宁。
张淑宁恭敬道:“是有很多,只是儿媳愚笨,除了这首词,只记得他说过的一句词了。”不能说知道很多,要装笨,也不能太笨否则显得刻意,只能委婉表达,张淑宁心道,真心累!
成化帝来了兴趣,问道:“还有一句什么?”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时秋风悲画扇。”纳兰容若的名句,谁不知道啊。
成化帝感叹于纳兰容若的好词,也放下了对张淑宁的戒心。说了句:“如此才华却没能为朝廷所用真是可惜了。”
张淑宁心道:成化帝要是知道人家是大清朝的人,肯定说不出来这话。
王皇后悄悄松了口气。
邵宸妃却不甘心,暗自盘算:今日的计划才刚开始而已,张淑宁别得意的太早。
邵宸妃朝成化皇帝殷勤道:“皇上,说道秋风啊,看着满园的金桂,那日太子妃还说要把桂花做成好吃的呢?不知咱们有没有口福能尝尝太子妃的手艺啊?”
张淑宁脸上保持微笑,心里把邵宸妃骂了千百遍,老妖婆就会给她找麻烦。
成化帝颇有兴致道:“难道太子妃厨艺也了得?”
张淑宁笑着道:“父皇谬赞了,只是小小手艺,上不得台面。”
邵宸妃紧接着道:“正好我看太子妃也无事,不如露一手,趁着皇上今天心情好,咱们也见识见识太子妃能把桂花做出什么花样来,皇上您说是不是啊?”还不忘朝成化帝抛个媚眼撒个娇。
张淑宁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妖媚,也不能不给成化帝面子,福了一礼,道:“承蒙父皇抬爱,儿媳就做一份小吃点心,来给父皇尝尝。”
成化帝点了点头。
张淑宁看了眼王皇后,王皇后示意她注意邵宸妃,张淑宁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回去准备了。
张淑宁有预感,邵宸妃绝不会这么简单放过她,却不能确定她何时下手会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