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志武便道:“你有没有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胡桃说:“隔得太远,他们讲话声音又小,没听清楚。”
“六长老还在客栈里?”
“走了。”胡桃说:“在你开门之前,骂了两声就走了。”
“不过他就住在我们对门。”她补充道。
“是不是骂的叛徒,败类?”
“就是这句。”胡桃说:“我看他走得很急,三长老也没有出来送人,应该闹了矛盾。”
何志武想了想,道:“罢了,跟我们没干系,好好休息,明晚上拍卖会把钱拿到手就行,哪管他天塌地陷。”
他嘱咐完,回房休息,一时没有睡意,只盘膝打坐,真气在体内周天循环,细细磨练。
之所以把习武之境界分为先天后天,除却战力外,还有一个因素,就是练气状态之不同。
后天境界时,真气只在体内小周天循环,待得打通任督二脉,勾动天地二桥,天人交感下,真气可与万物共鸣。
届时练气,就是人与寰宇之间的大周天循环,只要天地间元气没有消磨殆尽,先天尊者皆可借天地伟力,难有力尽的时候。
先天因为洗去凡垢,涤荡过肉身,可达百毒不侵、肉体时历时新之境地,活上一百五六不是奇事。
练气到子夜时分,体内精气炼化得七成,他便退出气感交鸣状态,下床进食。
真气既然是体内产生的能量,自然离不开人体精气血气,常言的天赋异禀大多是生来体壮,体质强盛之辈。
真气好比一个固定倍数,人之精气就是基数,基数越大,所乘出的数值越高。
心法的优劣,就是决定倍数大小的关键。
反应在练气上,就是武学进境的快慢。天赋是天生的,难以通过后天弥补,天才也就显得弥足珍贵。
隔壁房间传来低沉的笑声,在这寂寂黑夜里别是渗人,他拿捏糕点的动作顿住,听声音仅一墙之隔,正是三长老的房间。
理性告诉他,不应该去蹚浑水,但好奇心如猫抓,他还是忍不住把耳朵贴在墙上,倾听隔壁谈话声。
笑声过后,只听到慕容恨天的声音低沉道:“四叔,这次我们立了功,您应当可以一偿夙愿了。”
“唉~”另一人叹气,声音如败鼓破锣,像有口浓痰卡在喉咙里,叹罢,道:“天元丹岂是那般好得?郭老大这次不安好心,不连累我们就算好的了。”
慕容恨天道:“不是说六长老家中就有一瓶天元丹吗?凭我们出力那么多,怎么也有一两粒吧?”
“你也不必焦急。”另一把声音道:“该是我们的,四叔不会让别人抢去,只先做好自己的事情罢。老六睡着没有?”
“熄灯了,料来已经睡下。”慕容恨天说完,何志武就听到轻微的磨刀声。
他那四叔,也就是三长老叮咛道:“老六剑术超绝,你记得把迷烟吐进去一刻钟后在外面侯着,如若叔叔解决不了他,你就伺机补刀。”
慕容恨天道:“侄儿晓得,绝不贪功冒进。”
“还有一个事情。”三长老咯咯的嗓音严肃起来:“办完事,即刻回青云门,不要留下马脚。”
慕容恨天久久不答,三长老的声音又道:“我知道你被那姓胡的女弟子耍了,特地出来寻觅,不想那么早回去。”
慕容恨天就咬牙道:“这贱人,把我跟郭师弟玩耍一番,不把她收服了,以后门内却抬不起头做人。”
“听叔叔的,先回去。”三长老的声音中透着把控一切的自信:“一个女弟子,迟早要回山门的,翻不出花来,只要她回来,想揉圆捏扁都随你。”
慕容恨天得了承诺,磨起刀来更卖力,嚯嚯声尖锐刺耳,阴测测笑声好不凄凉。
何志武寻思着:他们针对老木也就罢了,如果让他们也惦记上胡桃,华威的死讯恐怕就说不清了。
那时自己也有暴露的风险,不如索性搅乱他们计划,分散他们注意,总是有利无害的。
思及此处,他悄悄打开房门,客栈上下通黑,只有大堂处一盏照夜灯折射来幽光。
隔壁间里,两叔侄亦灯火俱熄,还在暗暗打着商量,商议一些招式的补充及后续变化。
他按着胡桃所言,摸到对门房外,撕下布帛用炭笔匆匆写下“殆危,回避!”
而后以飞标刺穿布条,瞧准了方位,挥掷出去,只听“夺”一声,飞标穿透窗纸扎入房内。
他不去看房间里情形,径直翻身回去。
那头,六长老熟睡正酣之际,心头骤有预警,便听袖箭夺命声,“夺”一响将他惊醒。
他猛然坐起,昏暗里凭借极强目力,看到床头有一支飞标,标上扎有布帛。
取下飞标,摊开碎布,一看之下,他心中想的第一个人就是慕容韭菜,这客栈里如若还有谁敢对他不利,那只有此人了。
布帛也不知是谁送来,是敌是友尚不清楚,为防万一,他躲在房内横梁上,静观其变。
约摸过到子时三刻钟,一道淅索声传来,窗口上探进一根吹筒,随后阵阵香烟弥漫房内。
那烟雾闻之头晕目眩,六长老憋住一口气,他气脉悠长,不动时就是一个时辰不呼吸也没问题。
吹过烟后,门外人却不着急进来,直等了有近刻钟,门栓方才被慢慢挑开,悄悄走进来一个人。
这人虽蒙着面,但从步伐身形判断,毫无疑问是三长老慕容韭菜。老木只看一眼,就把目光移开。
但凡高手,不仅身手灵活,反应灵敏,甚而有种心灵感应,对杀气恶意最是敏感。
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久了,说不得会被发觉。
只听声音,完全听不到慕容韭菜走路声,便连呼吸,也似有似无,如果不是看到了,他一定不会发觉有人走在身下。
少刻,三长老移步到床前,因他提早做了先手,把被子隆起,做有人捂头昏睡模样。
三长老不疑有他,举刀砍了下去。
暗杀却不讲究刀法,三长老一刀砍落,刀上感觉空空如也,顿时心头一惊,暗道不好。
便这一瞬间,屋内剑光闪出,六长老跳下横梁,施展出他剑式中最快一招“长虹贯日”
黑暗里划过一道亮光,剑芒刺入三长老后颈,竟被衣物所阻隔,一招无果,六长老飞身后退。
慕容韭菜转过身来,语气败坏道:“老六,没想到你还留了一手。”
老木冷气由鼻孔喷出,哼道:“跟你这样卑鄙的人打交道,不留一手怎么行?”
慕容韭菜道:“郭老大让我取你性命,你还是乖乖就范吧!”
“就凭你一面之词?”六长老道:“无缘无故,掌门怎么会杀我?”
“你已经叛逃师门,无需审判,立地正法。”三长老说:“这是郭老大手谕。”
六长老愠道:“那是你觊觎我的剑术,自己编的由头罢了,我不信掌门会这么做!”
“信不信由你。”三长老刀势一起,道:“拿命来吧!”
他的刀光凌厉锋利,一如他这个人霸道冷酷,刀芒之盛,足有五尺三寸,刀未及身,便有割人胆寒之错觉。
六长老方才一击不中,情知他身上有一件宝衣护体,因此弃了上身,使出一招犁庭扫穴,专刺下身。
两人都是功力卓绝之人,真气施展开来,房内剑气纵横,刀芒肆虐,那桌椅板凳、门窗屋梁,一一断裂开。
二人斗到哪里,哪里便横遭劫难,剑一刺,整扇窗户破碎了,刀一劈,门扉也烂成齑粉。
本来以二人对真气的控制,足以做到细致入微,就是豆腐底下放砖头,也能碎砖而保持豆腐无恙。
但这时棋逢敌手,势难留情,两人都把刀经剑诀使到极致,噼里乓啷声响彻客栈,吵醒无数睡客。
门外慕容恨天第一时间被打斗声惊着,凭他的功力还不能做到夜中视物,只看到两条身影在房内翻飞,分不出谁是谁。
偬然间,他灵光一动,喊道:“淦你老木!”
内中一道身影听到喊声,动作稍滞,他看准了,扬手一记飞针射去,针头在夜色里闪着绿油油的弧光,显然抹上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半空中但听“钉”的一响,他射去的飞针居然被人打下,慕容恨天的笑容霎时凝固了。
紧接着,就有一只手掌搭上他肩头,语若惊雷道:“慕容师兄,耍小手段可不是大丈夫所为。”
随着手掌搭放,便有一股真气窜入体内,沿着肩胛龙坎穴一路涌到肝脾,其状侵略如火,沸腾似煮。
慕容恨天反应本就慢上一拍,待他有意识调动真气,肝脏已被摧毁大半,毒素挤上顶峰,把他一张俊脸染成猪肝暗红。
他的真气与来犯者气机甫一交锋,就落入下风,对方真气与他竟有七分相似,只更高深、广大。
他骇然道:“你是谁?”
对方并不答他,单出一掌,打在他心脉上,截断他的声气,他猛然发出惨叫,人便软软倒下。
叫声惹得房间内二人纷纷侧目,六长老这时分不清状况,三长老却分明知道自家侄子遭人毒手了。
他恨声道:“你原来还有帮手,是不是红叶谷的人?”
六长老懒得理会,一跺脚,踩穿了楼层,人坠下去,凌空一个折身,就翻出客栈外。
三长老心思放在郭老大的手谕上,越窗追了出去,二人轻功捻动,在雄狮城屋楼上空追逐着,渐渐远去了。
何志武暗中出手将慕容恨天放倒,复赶回胡桃房间,却看她依照吩咐已经收拾好包袱。
一看他进来,胡桃就问道:“怎么样?”
何志武揽过包袱,提起剑,道:“你没听到惨叫声吗?说好了,那三成银子也归我。”
“都给你都给你。”胡桃没好气道:“我跟着去拍卖会见见世面总可以了吧?”
“没问题。”何志武道:“趁着三长老没回来,我们快走,晚了有你好果子吃!”
他们就着客栈混乱时候溜出去,旁人发现了慕容恨天倒在外面的尸首,客栈更乱成一锅粥,有要离开的,有要报官的,有留下看热闹的。
纷纷攘攘到了下半夜,慕容韭菜终于回来,只看他怒气冲冲,眼神阴沉,显然没追上人。
进了客栈,他才想起自家侄子,发现他居然被人暗害了,登时大发雷霆,拿出青云门令牌把整座客栈抄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凶手。
他便拘了两个稍会武功的留客,当做凶手押回山门覆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