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无恙,昭德帝也就放宽了心,酒过三巡,又免不了有人想要旧话重提。
傾容郡主笑望着昭德帝,一双凤眸微微挑起:“华晟陛下应该还记得,先前答应了要给本郡主觅一位师父的事吧?君无戏言哦。”
昭德帝笑了笑点头:“朕当然没忘,只不过春猎因为一些意外结束,为郡主择师的事情,还要继续?”
“当然要继续啊,师父倒是不必了,只不过傾容是第一次来华晟,早就听闻华晟京都繁华盛景,心中极为憧憬,不如就由陛下指派一人陪同保护傾容在京都城内逛一逛,如何?”
“怎么以傾容郡主这么好的身手,还需要人保护的么?”沈承君冷笑了一声,挑眉道。
傾容郡主一条鞭子出神入化,那可是有目共睹的事情。
“郡主的身手虽好,但毕竟是客人,华晟礼仪之邦,自然没有让客人独自出行的道理。”
清越低沉的声音响起,沈承君一愣,抬眼看向了说话的人。她想过很多人来说这句话,却唯独没算到会是平日里最不爱管闲事的这一个。
竟然可以改人心性么。
沈承君晦暗复杂的目光里,萧睿回之淡淡一笑,看向昭德帝温声建议道:“儿臣以为,招待郡主之事,不如就从皇室之内择选一人来尽地主之谊,方显看重。只可惜儿臣病躯,不能为父皇解忧。”
“太子病中,不宜劳动,”昭德帝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目光象征似的在一众皇子之中扫了一遍,迅速的越过了其他人:“老三跟老六也都各有公务在身,就由老……”
“既然是从皇室里选,不如就由我来吧?”沈承君眼看着路绮霜要往前冲的架势,立即赶在昭德帝喊出萧慎的名字之前接了话头。
“承君?”昭德帝愣了愣,无奈的笑了一声:“你自己的身体还没养好呢,朕昨日宣了太医来才知道,你这丫头又任性了,受了伤都没让太医诊脉,真是胡闹。”
沈承君歪着头笑:“不必劳烦太医的,不过就是些小伤,已经无碍了。”
“你说无碍就无碍了?身体无碍,那手伤呢?真是越来越任性了。”
昭德帝沉着脸不高兴的责怪了几句,才缓声道:“回头让徐太医给你再去复诊一次,明天一早,朕要看到他来御书房回话。”
“是,承君知道了。”
沈承君乖巧的点了点头,她倒不是不信任徐太医的医术,而是不想让人知道她吃了碧瑶花,给萧桓惹麻烦。
“那陪同郡主的事情……”
“这么多的人选,你生着病就别掺和了。”昭德帝摆了摆手。
“可众多人选之中只有我最合适啊。由皇室女眷陪同郡主出行,行事方便又彰显尊重。”
沈承君不死心的数着手指开始念叨:“东宫只有侧妃,六弟妹要照顾幼子,九弟和小十六都还未成亲,就只有我最得闲,承君自幼在京城长大,哪里好玩都一清二楚,至于武功,承君的花拳绣腿虽然难登大雅,但好歹也算被父亲手把手教导过,若是不信,大可跟郡主再比试一场。”
“比什么比,你忘了自己手上还有伤了?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拿什么保护别人。”昭德帝不悦的皱眉道。
“本郡主可不敢同安平王妃过招,安平王爷宠妻之名本郡主当日已经领教过了,哪敢再惹王妃娘娘一次呢。”傾容郡主掀了掀唇角,哼笑了一声,下意识的碰了碰自己的额角。
徐太医的去疤药十分有效,才不过几天光景,几乎就已经看不出来那里曾经有过一道伤了,但那道疤却渗透皮肤沿着血液深深烙刻在了她的心上。
那是她十几年人生里最大的耻辱,终有一日,她会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就在众人都以为傾容郡主这是明着拒绝了沈承君的建议的时候,傾容郡主的话风忽然一转,笑道:
“不过,也不好驳了安平王妃的盛情,既然武斗不可取,那不如,改成文试如何?”
“文试?”一听傾容郡主的提议,坐在庄妃身边的云阳公主便忍不住嘟嘴:“三嫂是手受了伤,郡主却要让三嫂握笔,这岂不是在为难三嫂?”
“公主误会了,傾容所说的文试,并非是要考读书写字。”
傾容郡主闻言轻轻一笑,眸光潋滟:“记得万寿节那天傾容曾带来几名鸾凤舞姬献舞,却因舞技太差没能入了王妃的眼,想来王妃娘娘定是更加舞艺出众,傾容不才,很想与安平王妃切磋一二,不知道安平王妃殿下是否肯赏脸呢?”
“可是……”云阳公主皱了皱眉头,凑到庄妃旁边压低了声音一脸担心的问道:“母妃,三嫂会跳舞么?”
庄妃看着沈承君的方向轻轻摇了摇头,她也不清楚。
不只是云阳公主与庄妃心里没底,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都一样的没底。
安平王妃沈承君在京中的名声响亮那不假,但向来都是说她如何跋扈、如何骄纵、如何的圣宠优渥,可从来没听说过她跟‘才艺’这种东西有半点关系的。
而这位傾容郡主,虽然远在千里之外的鸾凤国,但自打她进京,京中就开始盛行她曾经一舞倾城的传说,这不是明摆了要欺负人么。
不少人露出了忿忿的表情,当然,也不乏幸灾乐祸之辈,比如辛玖语,冷眼瞧着沈承君的方向,眼中恨意弥漫。要是沈承君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华晟的脸,即便昭德帝再怎么宠她,也要有所收敛。
昭德帝也忍不住皱了眉。
事关华晟颜面,傾容郡主既然开了口,沈承君若是不应,就等于是默认了华晟贵女无才无能,连迎战的勇气都没有,可要是应了……
昭德帝看了眼沈承君,暗暗叹了口气,自家的外甥女他还是了解的,恐怕,会更丢脸。
昭德帝无奈的摇了摇头,刚想开口拒绝,就听见沈承君的声音响起:“本王妃不会跳舞。”
不会跳舞!
昭德帝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丫头不跳就不跳,平时的聪明劲儿都去哪了,竟然这么找了个这么直白的理由,你随意找个借口也好啊。
“不会跳?”傾容郡主也是一愣,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沈承君:“安平王妃竟然没有学过么?”
“本王妃出身宗室,幼承庭训,修礼习仪,母亲亲自督学琴棋书画,宫内女官教导看账管家,自然是没时间去学郡主口中的舞艺的,而且……”
沈承君顿了顿,哼笑了一声,露出几分轻蔑的神态来:“伶人之技,哪里用得着本王妃去学呢?”
“你……”傾容郡主先前还有些含笑听着,以为沈承君只不过是想自抬身价,结果听到最后,一张脸气得都扭曲了。“安平王妃这是看不起本郡主了?”
什么是伶人之技!她的舞被鸾凤臣民奉为天女之姿,到了沈承君口中却成了取悦他人的下流手段!何其可恶!
眼瞧着傾容郡主这是暴怒的前奏,沈承君仿佛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般,急忙补救道:“郡主不必生气,本王妃并没有针对郡主您的意思,华晟毕竟不是鸾凤,国情民风不同,礼仪认知自然也不同,本王妃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正是如此,郡主在鸾凤以舞见长,但在华晟,世家望族出身的贵女,可从未有过抛头露面在外人面前作舞的先例。”路绮霜摇晃着酒杯,轻轻笑道。
在场不少人也都露出了同感的表情,就像沈承君说的,正经儿的贵女,谁会跑到一众外男面前搔首弄姿?不约而同看向傾容郡主的目光里就带了几分鄙夷。
傾容郡主在这些目光里越发骑虎难下,气得手里酒杯砰地一声就砸在了地上,就在这时,有一道不满的声音响起:
“郡主也不过是想要切磋而已,安平王妃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沈承君挑了挑眉,望向了发声处,疑惑的蹙眉:
“你是谁?”
“什么?”
女子惊讶又尴尬的瞪圆了眼睛,最后不甘心的在众人的目光里袅袅起身,朝着沈承君轻轻一福,柔柔道:“臣女辛玖语,安平王妃如此健忘,竟已经不记得臣女了么?”
“原来你还记得自己是谁,我还当你忘了呢。”沈承君慢条斯理的说道,抬手执了桌上的一杯茶慢饮。
“你刚刚说什么?本王妃咄咄逼人?”
辛玖语为难又无助的点了点头。
在众人的眼光里,两人一个强势霸道,一个柔弱懂礼,再加上辛玖语在贵女圈的人缘向来不错,自然不少人的心理偏向了弱者。
虽然碍于各种原因他们不敢对上沈承君,但是心里不满还是可以有的。
闵后坐在高台上,要是放在平常,她当然很喜欢看到东宫丢脸,但是换做现在,比起恼人的东宫,她更厌恶长了一张狐媚脸的安平王妃,于是便开了口。
“承君,今日设宴是为了庆贺太子病愈,你这样……”
然而,没等她一句话说完,就听到啪的一声,闵后倏地愣住了。
不仅是闵后,在场的其他人也全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