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狸顿了顿,说:“好呀。反正,也要去向太后请安了。”
晟掣十分敬重这位二皇叔。
他从来都不会直呼其名讳,亦不唤其“齐王”、“爱卿”之类的。即使是在朝议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亦是“皇叔”、“皇叔”地叫。一则,齐王确实是他的众多皇叔之中最为年长的一位,他尊称他,理所应当;二则,他与齐王的长相,实有几分相似。
这自然很正常。皇帝与其他的皇叔,面相上,也总有一两分相似。毕竟,他们同宗同族,又是亲叔侄。
但是,晟掣皇帝对齐王的敬重里,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亲昵。这原本有些危险,毕竟,齐王手握重柄,是最有能力觊觎皇位的人。
齐王进宫,无非是例行公事。
雪狸不过是到太后的寝宫里约略坐了坐,便出来了。如今,她与巾箜的关系不同往昔。
隔膜已经很重了。
她到自己曾经的寝宫。
这宫里,一直都是一尘不染的,未跟随嫁去的宫女太监也都没有被撤去。
雪狸到宫里不过片刻,齐王便过来了,并且带来了一盘棋。
棋盘是温玉,黑子是玛瑙,白子是珍珠。
雪狸笑着说:“皇兄是不是自知棋艺不佳,因此想用这奢华物件,来转移雪狸的注意力?”
齐王笑:“小丫头片子,一局未下,便断定谁输谁赢,当真是口出狂言了!”
“皇兄认为雪狸没有资格口出狂言?”
“为兄岂敢!谁人不知,雪狸公主赢遍皇宫无敌手!”齐王笑着摆开棋局,“不过,为兄今日是真心想要讨教讨教。但不知皇妹可会手下留情?”
雪狸笑着落下一子,说:“休想!一子都不让!”
齐王笑。
晟掣皇帝刚从御书房里出来。
他也累了大半天了,坐在龙辇上,一副很乏的样子。
他要到雪狸的寝宫去。
他还不知道雪狸今天进了宫。他只是想要到那里去。
他想休憩,不在自己的寝宫,亦不去皇后妃子的寝宫。他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只想到雪狸的寝宫去。
他当然不会每天一累,便去雪狸的寝宫休憩。他总要避嫌,尽管那座宫阙对他的致命吸引力,从来都没有减却过。
可是,当龙辇距离雪狸公主的寝宫越来越近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了齐王的护卫。
齐王的护卫一向都很好认,因为他们的劲装袖管上,都绣着一个“齐”字。
晟掣的面色有些沉。雪狸的寝宫,一向是除了他,其他的男子都不准走进的,即使那人是他的至亲。
他下了龙辇,不许人通报,迈步走进。宫里侍立的宫女太监正要行礼,却被皇帝挥手制止。
然后,晟掣走到正在对弈的两人身旁,背着手,微微弯了身,笑着说:“皇叔与皇姑,谁输谁赢啊?”
雪狸只是抬头看了晟掣一眼,说:“皇帝说呢。”
齐王亦并不起身见驾,只说:“皇帝只管在一旁观棋,可不许胡乱指点。否则,本王若是真的输了,定然怪在皇帝身上。”
晟掣笑了笑,退后两步,坐在太监速速搬来的软椅之上。
他并不介意齐王的怠慢。
他已经习惯了。即使是在朝堂之上,在其他文武百官都在叩头山呼的时候,齐王亦都是将身躯挺得直直的,连头都不低一下。
只是,在看着雪狸和齐王聚精会神,却又不乏说笑的时候,晟掣确实心情有些黯淡。
他不能表现出这种黯淡。
他只是微微地笑着,端起一碗香茶,慢慢地品,时不时地,看一眼雪狸的侧脸。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疲乏。
他陪着他们,一碗接一碗地饮茶。
雪狸一直没再看他一眼,却忽然对齐王说:“皇兄,你说我这宫里的宫女是不是也太不机灵了?皇帝都来了这么久了,还只顾着奉茶,也不捧上一些点心。难道她们不怕皇帝动怒吗?”
宫女们急忙朝向皇帝跪地:“奴婢该死!请皇上恕罪!”
晟掣但笑不语,看向雪狸的眼睛里,愈发地温柔。
齐王扫一眼宫女,笑着说:“行了,都起来吧。皇帝宅心仁厚,不会怪罪你们。”
宫女忙谢恩:“奴婢谢皇上!奴婢谢齐王爷!奴婢谢公主!”
忙去备吃的去了。
雪狸对齐王说:“我们这些不常在宫里的,她们倒伺候得周到。”
齐王笑。
晟掣说:“朕倒是没觉得什么。劳烦皇姑惦记。”
雪狸依旧不看晟掣一眼,却说:“没办法,谁让你是我侄子。”
晟掣心内一紧,脸上兀自微笑着。
只见齐王落下一子,拊掌而笑:“哈哈!皇妹,你今次可是终于输了一局了!”
雪狸蹙着眉头,双手在棋局上撸了一把,没好气地说:“雪狸掉以轻心了。哪知皇兄突然棋艺大长。”
晟掣忙说:“皇叔可是统管兵部的人,区区一局棋,哪里困得住他老人家。”
齐王大笑。
雪狸撇撇嘴,扫一眼齐王:“侥幸而已,哪里值得这么开心。皇兄,再杀一盘!”
“杀就杀!”齐王捋起袖管,一副大干一场的模样。
雪狸扫一眼,突然站起身说:“突然没兴致了。皇帝,你陪你皇叔下吧。”
晟掣迟疑了一下。
齐王说:“本王也累了。改日再向皇妹讨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