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前夕,毫无征兆的降温让夜里的风带着寒意,渗透你的皮肤,让你感觉到冬天其实并未走远。
太阳沉默在地平线以后,没有阳光的房间显得格外的昏暗,油灯摆在桌上奋力地燃烧自己,释放全部的能量也仅仅只能照亮那个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的脸。
灯芯散发出了一圈圆盘一样的光辉,枯黄的颜色就像他的脸一样,毫无血色,嘴唇泛白,虽在昏迷之中,但额头的汗水却一直不停的往外冒着。
旁边是一个发带上带着项字的少年,面前摆了一盆热水,他修长的十指拿着毛巾在水中涮了几下,然后用力拧干,敷在昏迷男人的额头。
漫漫长夜,不知道有多少个时辰,少年也不知道同样的动作重复了多少次,换了多少次热水,拧了多少次毛巾,他的十指指腹都被水泡起了褶皱,那么浓重的黑眼圈,也不知道熬了多少个昼夜。
油尽灯枯,清晨迎着朝阳走来,一轮潮气蓬勃的红日从大地最远处缓缓升起,稀疏的阳光跑到了房间里,替代了油灯点亮了房间。
少年摸了摸昏迷男人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露出了一丝微笑,小虎牙看起来格外的可爱,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也差不多熬到了自身的极限,他趴在床边,微笑着睡着了。
就在这时,床上昏迷的男人突然睁开了双眼,刚想爬起来,却觉得全身上下都是火辣辣的痛,根本就动弹不得,他掀开被子,看到了自己的身体被纱布密密麻麻的缠了一圈又一圈,都快包成木乃伊了。
躺在床上的是那天身中数箭,昏迷不醒的项清,床边的少年就是项旭。
除了毕岚给他留下的三道刀疤之外,全身还中了五根箭矢,御林军射声营的箭用的都是特制的带有倒钩的箭头,极难拔出,若不是袁绍请了宫中的御医出手,恐怕项清就真的死了。
他苦笑一声,艰难的翻过身来,看看满脸笑容睡的香甜的项旭,顿时觉得自己心中的阴霾都被一扫而空,连身上的痛觉都削减了不少。
一个侍女端着热水盆走进来,看到项清已经呲牙咧嘴艰难无比的坐了起来,刚想说话,项清食指竖在嘴唇上嘘了一声示意他别说话,又指了指睡着的项清,侍女领会了他的意思,轻轻的放下了水盆。
项清用蚊子一样的声音问道:“我昏迷几天了?”
侍女也放低了音量:“公子你昏迷整整五天五夜了。”
项清看着项旭:“他一直在这里吗?”
“是,小公子一直在这里守着,寸步不离,他已经五天五夜没合眼了。”
不止是他在用他的方式照顾项旭,项旭也在用他的方式照顾项清,项清嘿嘿的笑着,都笑的合不拢嘴了也不敢发出声音。
“公子您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还笑得出来?”侍女不解的问。
“别管这些了,门外面还有其他人吗?”
“和您一起受伤送回府上的那个当天就醒了,现在就在门外面,还有曹大曹二他们也在。”
“你把他们叫进来,让他们动作轻点,别大声说话。”
侍女行礼走出房间,紧接着刘虎,曹大曹二就已经跟着进来了,每个人都像小猫一样蹑手蹑脚,紧紧捂着嘴巴。
项清招了招手,又指了指项旭说道:“曹大曹二,你俩把小旭送到他房间里,让他好好睡一觉。”
“诺。”
注视着项旭被曹大曹二背出房间,项清和刘虎才松了一口气。
项清问道:“虎子,你的伤怎么样?”
“不打紧,二爷的伤势比我严重多了,我这点伤不值一提。”
“那就好,还以为咱们两个得在黄泉路上相见呢,没想到还是二爷我命大,阎王爷都不收我,哈哈哈。”
项清一笑,就震的伤口出血,他立马变脸,嘶一声吸一口冷气,想捂着伤口又怕疼,只能咬紧牙关忍着。
却见刘虎已经双膝跪地,诺大一颗头颅已经磕在了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把项清都吓了一跳。
“你干嘛呢虎子,吓老子一跳!”
刘虎头也不抬,脑门上流出的血都已经流在地板上,眼泪也是开了闸门一样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转瞬间就已经涕泗横流,泣不成声。
“二爷!北城外诛杀毕岚,您替我报了这血海深仇,又在翁城救我于万箭之下,如此大恩大德,我刘虎难以为报!从今日开始,我刘虎的命,就是二爷的了,鞍前马后,上刀山下火海,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项清想下去把他扶起来,但是自己的腿实在是痛,只能坐在床上说道:“你的命就是你自己的,而且真要算起来,如果我们不来洛阳,你的母亲也不会死,算起来还是我们连累了你,翁城你也救了我,咱们算是两不相欠了。”
刘虎猛的一抬头,就拔出了腰间佩刀横在脖子上,厉声说道:“二爷若是用不着我,那我在这世间也是无用之人,今日就跟二爷在此别过,咱们下辈子有缘再见。”说罢,就要割喉自尽。
项清哭笑不得的说道:“等等,我真服了,行吧行吧,我答应了,你快点放下那刀,万一失手了咋办。”
刘虎用刀划过自己的手掌,将手掌高高举起:“今日刘虎在此发下毒誓,愿永生永世,为二爷家臣,若违此事,人神共愤,天诛地灭!”
项清并没有阻止,他知道古代的誓言是非常重要的,这也代表了刘虎的决心,他吩咐道:“行了,你这弄完了吧,去帮我把曹大哥叫来吧。”
“诺!”
刘虎出去,过了一会,曹操就已经过来了,后面还带着袁绍和许攸,三人一块站在床前看着项清。
项清咧嘴一笑:“曹大哥,这二位是何人啊?”
曹操看着项清被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的胸膛,连忙又拿了两床被褥放在床头,让项清躺在上面。
“哎呀,受了如此重的伤,怎么不好好躺着,都怪为兄不好,若我能早到一步,你也不会受伤了。”
其实这是他们两个商量好了的,既然那个刀客毕岚会对着刘虎一家下手,那就肯定还会对其他的衙役下手,到时候就用项清做这个诱饵,勾引毕岚出手。
毕岚也想不到,一个普通衙役竟然有这么高超的武艺,等打败了毕岚,也万万不能杀他,而是要带回城中,幕后的那个人知道消息之后,为了面子肯定要就毕岚,所以会在城门等着项清,这才有了之前发生的这一切。
“来,为兄给你介绍,这两位可是我的莫逆之交,左边这一位,就是你一直想见的袁绍,袁本初。”
袁绍和项清互相拱了拱手,礼节这一方面,项清和袁绍那是差远了,项清那就是江湖人一样随手行礼,袁绍那个礼,连礼部所有人都挑不出毛病来。
“孟德书信中跟我吹嘘,说自家二弟力能举鼎,是个万人敌,起初还不屑一顾,但是那日亲眼所见,你们两兄弟能在御林军的包围下擒住张举,那当真是武功盖世,令人倾佩啊。”袁绍先吹嘘了一番。
听见别人夸自己,项清也不能干受着,笑道:“听大哥所说,他有一好友,文韬武略,天下第一,今日一见方才知晓,原来不仅是文治武功,连这音容相貌,都胜过在下不知几何,久仰久仰啦。”
“在下袁绍,字本初,汝南人士。”
“在下项清,字君赫,山东人士。”
两人相视一笑,曹操又说道:“二弟,我右手这一位,那也是南阳名士,许攸许子远,也是我至交,子远那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每每我与本初辩论天下大事,子远一言便可胜我二人千言万语啊。”
许攸摸着山羊胡听着曹操夸自己,得意的头都扬起来了:“阿瞒不必吹嘘,我许子远是何斤两,我心里清楚的很。”
“在下许攸许子远。”
“在下项清项君赫。”
几人一起大笑,豪气干云,项清怕疼想笑不敢笑,那就只能皮笑肉不笑的配合他们笑,着实痛苦。
等他们笑够了,袁绍道了一声将军府还有事就先走,改日再来,就带着许攸出去了,曹操让门外的允诺把二人送出府去。
曹操问道:“怎么样君赫,兄长这两个朋友可对你胃口?”
项清答道:“气宇轩昂,豪气干云,甚好甚好,先不说他二人了,那个张举呢?”
“早知道你要问这个,三日前,在菜市口腰斩,刘虎负责行刑。”
“嗯,他死有余辜。”
说完,项清就陷入了沉默,他总觉得,这个事情,简直就是一团乱麻,什么毕岚,张举,蹇硕,蹇图之类的,根本就找不到联系。
曹操明白他心中所想,开口说道:“我明白你想什么,这个事情王蜀已经调查出来了,我们封禁赌场,然后就是那个毕岚和张举的报复,这个张举是十常侍之首张让的干儿子,毕岚是蹇硕手下刺客,其实这就是十常侍对我们的试探罢了。”
“我们这么简单就杀了张让的干儿子?不是说洛阳城里是流行阴谋诡计的吗?这张举光明正大地带着御林军就来杀我,这叫什么阴谋啊?”
曹操笑道:“我就是个七品校尉,芝麻大小的官,他们对付我还用阴谋诡计啊?咱们和张举毕岚的争斗,在他们眼里就跟孩童摔跤一样,他们根本就不屑一顾,对我们玩阴谋诡计,他们也不怕让人笑话。”
“哦,那我放心了,这几个太监,竟然还能有御林军的军权,真要跟他们玩,那不得被玩死。”
“君赫怕了?”
“怕他奶奶个腿啊,这伤就算是十常侍的,二爷我早晚还给他们!”
两人哈哈大笑,然后一起沉默。
“下一步怎么办?大哥你想好了对吧。”
曹操和项清对视,两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眼睛里都有熊熊烈火。
“等你伤好了,我们就动手,这次,咱们兄弟俩玩个大的,让宫里那些太监都不敢瞧不起我们,我们要让北城的百姓明白,没有任何达官贵人能在我曹孟德管辖的地方横行霸道,鱼肉百姓!”
“大哥,搞谁?”
“蹇硕的叔父,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