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璟宸出去的时候就看见薛晓站在门口眼睛一直凝望着远方,外面乌压压的一片人被刚刚才腾出手来的士兵看守着,他们眼里都是恐惧,却不像刚才一样高声喧哗闹事,只是都低着头蜷在一起。
“你是怎么了?”他从后面走上来问薛晓,唐楠就站在一旁。
薛晓叹了口气,似是在自言自语,“我这一身医术是踏着我最亲之人的鲜血学来的,他曾告诉我医者仁心,多年前我亲手害死了他,现在我又葬送了这些人,我终究还是不如他,当初他或许就不该救我。”
这听起来似乎又是个悲伤的故事,顾璟宸从来不问别人这些,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隐秘,他不愿意说,他也不会刨根问底的去问。
“有人也对我说过,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与其自怨自艾,不如振作起来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不论结果如何,你都要努力去争抢一番。”这是李嬷嬷生前对他说的,他从前是个胆小懦弱的,一个老嬷嬷带着孩子在村中处处受欺负,他时常抱怨世道不公,抱怨人心险恶难测,可李嬷嬷总是一副坦然的态度,她总说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只要你想要的就去做,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你分担所有事的。
薛晓站在门口待了许久,然后回头走进那火场里,里面火已经灭完了,还有一点黑烟从烧的枯朽的烂木上飘出来,整个院子都笼罩着一层烟雾,“你说得不错,我去查看一下那些药渣。”
“唐楠,找个人跟着他。”顾璟宸不阻拦他,找人跟着也只是远远的保护他而已,万一遇上高明的人也好有个帮手。
顾璟宸的头有些晕,原本杜智开的安神药方子是让他睡个安稳觉的,结果现在反而让他头愈发沉重了,他让唐楠去料理那群人,自己站在门口吹着夜风想要清醒一点。
此时的晓合已经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他出来时已经不见了苏柒柒的踪迹,原本以为只是夜色浓重,人多眼杂,苏柒柒一时被人群淹没而已,可他在这一片中转了许久也未见到苏柒柒的身影,他这才惊觉事情不妙。
他在原地跺脚,整张脸都皱到了一块儿,“完了完了完了,殿下非要扒了我的皮不可啊!”
顾璟宸闭目揉了揉额头,想要缓解一下这突如其来的头晕脑胀,睁眼的时候就看见晓合急急忙忙的跑向他,那时的顾璟宸心突然扑通扑通的跳动,紧紧的撞击着胸膛,有一瞬间喘不上气来,直觉告诉他出事了。
晓合一来就跪在顾璟宸面前,额上的汗珠不停地冒出来,前方正在调动人手的唐楠也被这儿吸引了,他交代了身旁的士兵几句便跑了过来。
“殿下,苏小姐不见了。”
晓合根本不敢直视此时顾璟宸的眼睛,那时候顾璟宸的脑袋嗡嗡的响着,若不是唐楠挡在两人中间,顾璟宸可能会真的一脚将晓合踹出去。
“你留下看着这些百姓,唐楠马上带人去找,将柏城翻过来也要把她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到底是谁!他的头有些沉重,脑中一片混乱,这里都是他们自己的人,除了……
高明!想到不久前高明对自己那个诡异的笑,顾璟宸心里一惊,眼睛瞄向远处临时给高明搭起的一个小帐篷,黑夜之中那顶帐篷如此的不起眼,周围人声鼎沸可它仿佛有一层屏障,将外界的喧嚣都阻隔在了外面,没有丝毫的动静,原本拨去监看高明的士兵也因为今晚突发的状况散了。
“唐楠回来,”顾璟宸大步流星的踏出去,眼睛直直的盯着高明的帐篷走去,“带你的人围住帐篷,没有我的指令不要进来。”
顾璟宸掀开帐布进去时,身上都是杀气,仿佛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他已经有许久没在人前这么暴露自己的情绪了,原本还忌讳着高明是皇帝亲自安排的人想着要将他带回京都交给皇帝发落,如今他才不会顾忌那些东西,他敢动他的人,就应该想到后果。
高明倒是悠闲自得,案桌上摆了一壶上好的陈年花雕,如今这城中,也只有高明才能拿出这样的好酒了。
“殿下来的正是时候,来尝尝这酒。”他自顾自的给顾璟宸倒了一杯,又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好酒啊!”
顾璟宸扫视了这个帐篷一圈,里面并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他竟也没有带小厮,自己独身一人待在这里,他应是知道顾璟宸要来的。
“小柒呢?你把她弄到哪儿去了?”这话顾璟宸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他现在恨不得将面前这个糟老头子碎尸万段,他今日本可以听苏柒柒的将他们赶走,他本可以选择更安全的方法对付高明,都是他的错,才害得苏柒柒现在落在这人手中。
高明完全没在意面前顾璟宸有多焦急恐慌,只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什么小七小八的,殿下寻人怎么寻到我这里来了?”
若是平时,顾璟宸定是会顺着高明的话茬儿,慢慢套出他的话来,甚至是争取时间让手下人去找,可正如他之前算计高明那般,碰上自己的逆鳞是万万淡定不了的。
顾璟宸杀气腾腾的走上去将桌上的翠叶酒壶摔碎在地,满室的酒香飘散开来,唐楠带着人闻声进来,在顾璟宸身后一排站开。
顾璟宸揪着高明的领子,眼中只是恶狠狠的看着他,“本王最后问你一遍,她在哪里!”
高明好像见着顾璟宸越是气急败坏脸上就越高兴,看来那丫头片子果真是他心尖上的人物,只要是有她在手里,顾璟宸还不就是纸老虎。
高明笑着看了看顾璟宸抓住自己的手,“看来殿下还不明白,现在是你问我那丫头在哪儿,这态度好像不太好吧。”
他最是不敢拿苏柒柒冒险的,换做平时如果有人这般威胁他是绝对不会还如此完整的在他面前嚣张,他丢开他,让唐楠带着人退出去。
“你想要什么?”顾璟宸明白了高明的意思,他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上回他利用了高明的家眷哄骗了他,这次他手里是真正握着苏柒柒的命的,自是不会轻易放过他。
高明将刚刚顾璟宸揪的皱褶的衣领整理齐整,“我不敢跟殿下提要求,人我带殿下去见就是了,只是只能你一人去。”
“好,快带路。”
高明的人早将苏柒柒带出了顾璟宸营帐的范围,在城郊的一间破旧的屋子内放下了她。
苏柒柒的脸上红彤彤的,清晰的映了巴掌印,她缩在角落里看着面前那个瘦如竹竿一般的小厮,看面相还是个老实巴交的,应该是个好相与的,嘴里的布条堵着她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小厮却不理她,人不可貌相这话果然还是有道理的,苏柒柒放弃挣扎,还是省着些力气再想办法。
老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小厮站起来恭敬的朝着门外,苏柒柒不看都知道是谁来了,可他身后还跟着那个早就印在她脑中的身影,顾璟宸。
她突然明白了高明为什么要抓她,他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她,她被小厮从地上拎了起来,只看着顾璟宸却说不出话来,她想叫他走,却还是只能发出同样呜咽的声音。
“小柒你不要怕,我来了。”顾璟宸看到苏柒柒无恙这才放下心来,微弱的灯光下他瞥见了苏柒柒脸上的红印,顿时眉头都拧在了一起,看向高明的眼神都透着寒意,“你打了她?!”
高明那一刹那感觉周身都不能动弹,可转念想着苏柒柒在手上顾璟宸不敢轻举妄动,“殿下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他退到苏柒柒身边,将苏柒柒控制在自己手中,刚才空无一人的院子钻出了许多黑衣人,瞬间将顾璟宸围在了中间。
顾璟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高明这些手下怎么会是他的对手!他旋转飞身到半空,一脚踢飞后面那人夺去了他手上的佩剑,高明挟着苏柒柒在一旁观战,眼见着顾璟宸渐占上风,高明抽出了小厮身上的匕首抵在苏柒柒的脖颈上。
“顾璟宸,你想看着她死吗!”锋利的匕首划破了苏柒柒的皮肉,一丝血顺着脖子滴在衣服上,瞬间染红了浅色的外衣。
顾璟宸瞳孔紧缩,“高明你敢!”身后的人见顾璟宸没了动作都朝他拥了上去,一剑砍向他的手臂,顾璟宸手里的剑掉落,单腿跪在地上看着高明,眼神中还带着警告之意。
高明看着顾璟宸跪在自己面前忍不住仰天大笑,“为了一个女人,殿下,今日你就会为了一个女人死在我手上!”
苏柒柒不能说话,眼泪却不住的往下掉,她挣不掉高明的束缚,他紧紧抓住自己不让她靠近顾璟宸半步。
高明抬脚把顾璟宸踢翻在地,苏柒柒在手顾璟宸也不敢反抗。
“哈哈哈哈哈哈,把他的腿给我打断!”那人交代了顾璟宸不能活着回去,可在他死前他还是可以肆意折磨他的。
身边的黑衣人慢慢靠近顾璟宸,苏柒柒拼命摇头,高明脸上的笑容更盛,他就喜欢看着顾璟宸这样低头的样子。
那些人将地上的顾璟宸抓起来,他看着苏柒柒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手臂上的鲜血不停往外流,刚才高明那一脚正好踢在他胸前,衣服上还有一个清晰的印子,苏柒柒看着那些人生生打断了顾璟宸的腿,他硬是撑着没有叫一句,看着苏柒柒的眼神满是温柔,他应是很痛的,苏柒柒看着他微起的嘴唇眼泪簌簌往下掉,他说不要看,他这时担心的不是他的腿,而是这场面会吓着苏柒柒。
在这柏城的暗夜中,一声声放肆的大笑穿透夜空,苏柒柒只能被迫无助的站在那里看着顾璟宸强撑的身体一点一点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