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春园中今日格外热闹,宫人们手中端着各种精致的菜式穿梭在人群之中,这是专为迎接西藩来使设立的宴会自是马虎不得,虽是小宴,却是关乎竫朝脸面,大家都分外小心,远远的就见到内监总管仔细的查看一切用物,看着今日宫人们都得体大方,他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
林熠早早去了驿管门前等着,他身着绿色宽袖锦袍,腰间束了白玉腰封,骑在那匹宝驹上颇有世家公子的贵气。
昨日一见,他对九王有了大概的印象,喜不行于色,深藏不露,实在是难以捉摸。
“林公子久等了,本王方才在吃竫朝特色的早饭,竟是忘了时辰。”驿管的门打开,那位老人笑着说,仿佛真的还沉浸在美食之中。
林熠颔首,他发现九王对他的称呼变了,昨日还是林大人,今日便成了林公子,看来他已经是调查过他了,“王爷喜欢就好,京城中还有许多西藩没有的特色小食,改日我可以安排人带王爷尝尝,”林熠手指向身后的车驾,颇恭敬道:“王爷先上马车,宫中宴会已经安排好了。”
青祚大笑,“好好,本王很是期待啊!”
林熠骑马走在马车前头,听九王这话倒是十分有趣,他对之后会发生什么同样也很是期待呢。
今日的宴会是前朝的私宴,后宫不参与政事自是没有女流在场,都是些朝中重臣,顾驰在中间的金雕龙椅上满意的欣赏着殿中女子的琵琶弹奏,苏擎就坐在右边的首位,其下还有林熠的父亲户部尚书林中生,顾驰之下坐着顾璟祺,因着几日身子不爽利,顾璟宸便没有来,而没了顾璟宸现在的顾璟祺看起来倒是神色飞扬,上官玦坐在左中品着桌上的酒,若说期待,他才是最期待等下见到九王青祚之人,这一天毕竟已经等了那么久了。
马车行驶到宫门口停了下来,在车中闭目的青祚这才慢慢睁开眼睛,林熠已下马在前方等着,踏入这宫门才是到竫朝真正的开始。
一个内监踏着步子快速走到顾驰身边,附身贴耳说了什么,顾驰叫那弹奏琵琶的女子退下,众人知道这是那位西藩王爷要来了。
那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条姹紫缤纷的鹅卵石子路,林熠带着青祚缓缓走来。
老者虽头发花白,可身形笔挺,没有半分佝偻感觉,他双手放在胸前的袖袍中,脚步稳稳当当的跟着林熠,说的是九王乃西藩国王最小的弟弟,怎的如此苍老,此时所有人看着来人心中都有着不同的想法,御春园中可谓各怀鬼胎。
“臣下西藩青祚参加竫朝皇帝陛下,愿陛下春秋永盛,竫朝国泰民安。”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青祚在御前行此大礼,可是给足了顾驰面子。要说现在青祚可是代表了整个西藩,他如此恭敬,便是西藩对竫朝的恭顺。
顾驰很是满意,“九王不必行此大礼,快些起来入座吧。”他这样说着,却没有一个内侍宫人上去扶起那跪倒在地上的青祚。
“多谢陛下。”青祚双手撑地,想着看他出丑的大臣们还未转眼,他就迅速起身,哪里像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上官玦的眼睛一直看着青祚,上回在边境他就是因为小看了面前这位老人而吃了大亏,他身上那道见骨的伤疤便是拜他所赐。
“我国国王也为陛下准备了许多我们西藩的奇珍异宝,希望陛下能够喜欢。”青祚坐在席间对着顾驰恭敬道。
林熠是见过那些珍宝的,使团进京带的所有东西都需在城外检查无误方能入城,而昨日他见到车队押运着的那七八个半人高的箱子中就全是珍珠玉器,黄金古董,还有各种稀奇的玩意儿,这回西藩可是大手笔啊,那些个东西怎么也能充盈竫朝大半个国库,看来这老国王是想拿着这些财物来赎回自己的儿子啊。
“哈哈哈哈,”顾驰自然是大喜,“不知令兄如今可好?当年朕与他也算生死之交。”什么生死之交,在座的各位都是心知肚明,顾驰年轻时在战场上曾与西藩那位老国王青祎有数场正面交锋,那可是你死我活的局面,说生死之交简直就是讽刺。
“家兄身体康健,劳陛下记挂了。”青祚的眼睛不着痕迹的扫视全场,最后停在了对面的上官玦身上。“上官将军,好久不见啊。”他举起酒杯对着上官玦说道。
竫朝所有人包括孩童都知道,他们这位平西将军上官玦自小在边境军中历练,从他成名的那一战开始就都是与西藩军的缠斗,战场上的上官玦行事果断狠辣,那一段时间可是西藩军队的噩梦,他甚至亲手斩杀了西藩那位在边境臭名昭著的大将蒋亮,边军没了巨大威胁,所以顾驰这才将他调回京都。说上官玦是整个西藩最恨之人也不为过,现在这位九王主动与其打招呼可是生平罕见了。
上官玦拿起酒杯,“王爷也算本将军的老朋友了,这杯酒应当我敬你。”这对话外人听着倒真像两位多久未见的好友,两人面上都是笑着,可在场的人分明都感觉到了浓重的火药味。
所有人都落座了,宫人开始陆续上菜,顾驰身边那位老太监对着外面点头,宫中司乐司的宫女脚步轻盈的进来,这是司乐司新排的舞蹈,原本是为了庆祝此回边军胜利重新编排的,现在放在此回宴会也是有些嘲讽,青祚不知看没看明白,总之一直笑着应对周遭各位大臣的“友好问候”。
舞女们纤细的身体伴着翩翩的舞姿,轻透的薄纱红舞裙在场中飘荡,这次的配乐也不似从前的轻柔曼妙,反而带了边军战鼓的铿锵,所有人都拍手叫好。
顾璟祺站起来对着对面的青祚问道:“王爷觉得这舞怎么样?”
“甚好,不像平常舞蹈的柔,倒有几分男子的豪迈之气。”青祚好像真的在认真点评,眼睛还停留在中间的舞上。
“王爷真是好眼力,倒品出了这舞的精髓,这确实是为了鼓舞边军所做。”顾璟祺话也说得随意,这真是更加打了青祚的脸,将西藩战败的伤疤生生撕开来,顾驰没有阻止顾璟祺,所有人都讥笑着看着青祚。
青祚笑笑,“边军打仗是最辛苦不过的,本王曾经也过过那样风餐露宿的日子,所以我最敬佩的便是军中之人,他们用自己的命才保住了国都的安稳,他们确实应该比那些贪官污吏更受人尊崇。”
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变,这分明就是在影射他们,顾驰看了看青祚依旧喝酒欣赏着殿中的舞蹈,丝毫没有半点怒意。顾璟祺还想说话被顾驰眼神制止,他只好做罢。
林中生是个古板的文人,在朝中多年也一直是个清正廉洁的,户部揽天下之财,也没少被有心人盯上,这也是皇帝放心把户部交给他的原因。
林中生对一旁的林熠说道:“虽说西藩是败国,可大皇子如此做派也实在不妥,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我们给他们下马威也要有个限度,熠儿你可明白?”
林熠点头,“孩儿明白。”
“那就好,这个青祚表面亲近,也不是个任我们拿捏的,凡事你还是要与三殿下多多商议,”林中生悄声说道,“注意安全,差事尽力便好。”
林熠的印象中父亲一直是个严肃古板的老文人,对他和妹妹林娆稍有犯错就是家法伺候,这还是第一次他对他如此宽和,林熠心中升起暖意,“父亲放心。”
苏擎很久都未参加宫宴,他想着早上带苏柒柒与薛晓一同入宫,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长信殿中顾璟宸头上豆大的汗珠直流,从凌晨开始他的头就越来越重,现在已经不能起身,迷迷糊糊中他看见桂齐的身影在床边焦急的走来走去,随后就没了知觉。
苏柒柒带着薛晓来时桂齐正站在门口,他记得昨日她是说过今早要来的,顾璟宸一直半醒半睡,他也不敢轻易去凤鸾宫找皇后。
“桂齐你怎么在这儿?”苏柒柒见着他神色不对,赶紧叫了薛晓进屋。
薛晓看着羸弱的身体背了一个巨大的药箱,他蹲在床边为顾璟宸诊脉,手指微动,面上表情也变了变。
苏柒柒没想到顾璟宸一下这般严重,他躺在床上毫无生气,她心里实在是发慌,眼泪也抑制不住的在眼眶中打转,她没注意到她问薛晓的时候,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着,“顾璟宸他怎么样了?”
薛晓打开箱子拿出自己的银针,在顾璟宸左手三寸的地方扎了下去,床上的人突然睁开眼睛,捂着胸口吐出一口污血。
“顾璟宸!”苏柒柒手足无措,眼泪终是滑落下来。
“小柒我没事,不要哭。”他撑着身体勉强拉出一个笑容安慰着面前的苏柒柒。
薛晓从箱子中拿出一把用布包裹好的黄连,“小姐,麻烦去厨房将这些熬了水,”苏柒柒快速接过,薛晓末了又说:“这途中半个时辰不可离人,小姐辛苦了。”
顾璟宸看着苏柒柒走出去,靠在床边闭目,“薛神医将小柒支出去可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薛晓拔下顾璟宸手上那根银针,“恕我直言,殿下这症状可不是苏小姐说的风寒,”他看着顾璟宸,“这是中毒。”
顾璟宸好像并无意外,他也猜到了,“何毒?”
“此毒名叫软痛散,中了此毒并不致命,只是让人浑身无力,头痛欲裂,就像殿下这般,可这种毒药只有边境才有,多是边境猎户打猎时用在那些猛兽牲畜上,京中极为少见。”
顾璟宸只问了一个问题,“这毒如何入体?多久起效?”
薛晓答道,“自然是从口而入,看殿下症状用量应是不大,两三日之内必定起效。”
“多谢薛神医此番替本王解毒,”顾璟宸睁眼看着薛晓,“只是此事本王不想外传,薛神医可知?”
“我明白,我是不会多嘴的。”
顾璟宸握紧拳头,按他出现症状的时日来看,只有苏柒柒送来的吃食是他长信殿以外的东西。小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