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樾问谢泠:“倘若你是柔儿,该当如何?”
谢泠道:“若换做是我,也必有千百种法子悔婚。只是——”
顾行樾:“只是什么?”
谢泠瞥了眼顾谨言,眼珠转了一转,继续道:“只是,我若已有心上人,必先确认他的心意,倘若对我有意,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叫我做什么都是愿意的。可若他心中没我,说不定,我便赌气嫁了。倘若日子过得顺意也便罢了,若不顺意么——”
顾行樾挑眉问道:“若不顺意,你待如何?”
谢泠瞟了一眼顾谨言,继续道:“若不顺意,我便杀了夫君,然后自裁谢罪。”
顾行樾转身对顾谨言道:“今日上山之人众多,方才看柔儿心神不宁,恐生事端,你还是送她回广云峰吧。速去速回。”
顾谨言愣了愣,应了声“是”领命而去。
顾行樾又对谢泠道:“泠儿方才所言,句句有理,可有两处不妥。”
谢泠疑道:“哪里不妥?”
顾行樾:“一则,有误会便该解除误会,倘若对方当真有眼无珠,也断没有因赌气嫁人的道理。再者,即便嫁了,日子过得不顺意,也不必杀人自裁,签一封和离书,依旧快意江湖。此二者,泠儿说是也不是?”
谢泠会心一笑,道:“我不过信口胡诌,唬一唬谨言公子罢了,你又何必当真。”
说话间一名顾氏子弟跑上前,拱手行礼后,向顾行樾道:“二公子,元氏已到山门。”
顾行樾点了点头,向谢泠道:“走吧,随我去接元氏上山。”
谢泠听闻元氏,问顾行樾:“你可知元氏……”
顾行樾打断她,“谨言都告诉我了。”
谢泠:“那你还让他们上山?”
顾行樾:“他既自称姓元,于顾氏而言便是江湖兄弟,有何不可?”
谢泠想了想,抓住顾行樾的袖子质问:“顾行樾,你天天让顾谨言跟着我,到底是为了保护我还是监视我?是不是我每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都同你讲了?”
顾行樾点了点她的额头,轻笑出声:“首先,我并没有让他天天跟着你,但凡我有时间,都是亲自陪你去的。其次,我有什么道理让他监视你?若我想知道你都做了什么,邀你喝一顿酒便都知道了。”
谢泠:“顾行樾!”
顾行樾每次见谢泠被自己气到都格外愉悦,“放心,你二哥警告过我了,不会再随便给你喝酒。”
到山门时,见元宏等人果然到了,谢濯与元勰亦早已等候在此,元勰正与元宏闲话。
顾行樾上前,与元宏相互见礼,寒暄过后,便引元宏向归来峰而去,元颐、莫竹紧随其后,莫竹今日虽已换成女子装扮,却极其简素,走在元颐身侧,说是他的书童也不为过。
元勰故意退后半步,将谢泠拉到一旁,轻声问:“阿泠,你可还在生我的气?”
谢泠有些摸不着头脑,反问道:“我为何要生你的气?”
元勰听了这话喜笑颜开,“没有就好没有就好。那你这两日怎么不找我玩了?”
谢泠想了想,回道:“我也就昨日没找你玩呀,前日你不是还带我逛——”
“赌坊”二字尚未出口,被元勰捂住嘴咽了回去。眼角瞟见谢濯一副“我早知道不必瞒我”的模样,元勰讪讪的扯开话题,“听闻你昨日同顾四小姐打了一架,这种好事怎的不叫我。”
谢泠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可真是什么热闹都想凑。打架自然是想打就打了,难不成我每回打架都要叫对方等上一等,我要回家喊个爱凑热闹的家伙来瞧热闹?那这架打的还有什么趣。”
说完不再理会元勰,快行几步走到莫竹身旁,轻声问道:“莫竹姐姐,我有个问题在心中思索良久不得解,今日可否请姐姐替我解开疑团?”
莫竹似是没想到谢泠如此自来熟,愣了愣神,回道:“姑娘请问。”
谢泠:“年初柔然之战,魏国大捷。可魏国骑兵被柔然追兵包围之时,连人带马陷于流沙,踪迹全无。他们可还活着吗?去了哪里?是如何消失的?”
元颐在一旁笑道:“谢姑娘这哪里是一个问题啊。阿竹,看来你果然是比我受欢迎。”
一向少言寡语表情淡漠的莫竹,听此一言竟红了脸,道:“公子说笑了。”又对谢泠道,“那不过是个小小阵法罢了,魏国骑兵皆被安全转移回我军战营,谢姑娘不必忧心。”
一旁沉默不语的谢濯此时开口道:“这阵法可是斗转星移?”
莫竹转头看他,“谢公子也懂阵法?”
谢濯笑了笑,说道:“我不懂阵法,曾听一个朋友说起过。若没记错,此阵应是孤竹墨氏所创,敢问姑娘,可是墨氏……”
莫竹抢道:“与孤竹墨氏并无关联。”
谢濯双目微眯,眼含笑意,凝视着莫竹。莫竹撇过头,躲开谢濯的视线,又解释道:“我自幼研习奇门遁甲,只不过学了些墨氏的机关术罢了。”
谢濯脸上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略带歉意说道:“原来如此,却是在下想多了。”
元颐出言问道:“怎么,谢公子对墨氏机关术有兴趣?”
谢濯状似无意的回道:“这倒没有。只是认识一个墨氏的小公子,以为莫竹姑娘也是墨氏中人,兴许有些渊源。”
莫竹闻言瞳孔一瞬间放大,继而感到手腕上传来一抹暖意,抬头望见元颐坚定的眼神,定了定神,恢复如常。这变化只在一瞬间,旁人并未发觉,却都落入谢濯眼中。
谢濯牵了牵嘴角,假装未曾发觉。
一名顾氏弟子从山下匆匆跑来,向顾行樾道:“二公子,山下来了一行人,自称尹氏门人。并无名帖,非要……非要弟子前来通传。”
众人听闻尹氏皆是一惊。又见通传弟子神色慌张,发丝凌乱,只怕山门处已有一番争斗。
顾行樾笑道:“尹氏?今日倒是热闹。你去宴厅知会大哥,我先去会一会他。”顿了顿,又向元宏:“元兄——”
元宏开口道:“既有贵客到来,元某便随二公子去迎一迎也无妨。”
“那便请吧。”
于是众人折返下山。
待回到山门,只见对方十几人皆是黑衣,顾氏弟子站成一排拦在山门前,双方持剑对峙,唯有对方为首一人立于中间,此人与顾行樾年纪相当,姿态闲适,一副全然不把顾氏放在眼里的样子。周围已经聚集了一些看热闹的修灵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而谢泠一见此人便觉周身一阵凉意袭来,她未曾见过当日围剿顾行樾的鬼面人真容,却直觉此人定然就是当日的黑袍人。
谢泠拉住顾行樾衣袖,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是他。朔州边境,黑袍人。”
顾行樾看了眼那人,又看了看谢泠。虽不知谢泠何出此言,却知她从不在这种事上玩笑,轻声问道:“你是如何识得?”
谢泠轻轻吐出两个字:“直觉。”
那人见顾行樾一行人前来,朗声道:“尹某诚意前来,顾氏却拔剑相向。顾二公子,这便是洛阳顾氏的待客之道吗?”
顾行樾上前,招手让顾氏子弟将剑放下。缓缓道:“我尚未通报姓名,公子就知道我是顾家二公子,莫非,公子见过我?”
那人不慌不忙道:“既是诚意前来,自然要做一番功课,若连大名鼎鼎的顾二公子都认不出来,我这一宗之主也不必做了。怎么?难道堂堂顾氏,竟怕了我尹氏这十几人不成?”
顾行樾:“还未请教公子姓名。”
“昔日同为修灵界五大世家,今日我尹氏竟连宗主都无人识得,真是令人心寒。在下尹绍,尹氏第三十二任宗主,诸位可要记清楚了。”
说着凌空画符,在场众人面前皆出现一个“尹”字。
“以符传书!”
“果然是尹氏传人!”
人群中年纪稍长些的认出这符术,议论纷纷,虽是小法术,可此术乃尹氏灵契之术,外人无法习得,况且尹绍能够同时在这么多人面前传书,可见其灵力深厚,御灵能力也非常人可比。
谢泠却惊在当地,抓住顾行樾问道:“此术乃尹氏灵契之术。此话当真?”
顾行樾道:“没错,每个修灵世家都会有一两个灵契之术,而尹氏的灵契之术便是以符传书。修灵人大都知道此事,只是尹氏销声匿迹多年,符术也失传已久,年轻一辈极少有人提及罢了。”
谢泠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无数疑问冒上心头:沈煜衡与尹氏到底是何关系?他为何会以符传书?他来雪境又是为了什么?为何我能习得以符传书?倘若尹氏当真有什么阴谋,沈煜衡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死死的盯着尹绍,谢泠喃喃道:“不可能!绝无可能!”
顾行樾见她表情凝重,握住她的胳膊,轻声喊她:“泠儿。”
谢泠回神,转头望着顾行樾,眼中情绪翻滚来不及消退。顾行樾不知背后原由,此时来不及多问,只柔声安抚:“别怕,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