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闹铃准时响起,辞职也没改的习惯,让二人同一时间从床上跳起来。孟易先洗漱。林奂边刷牙边热早饭,顺便吃了自己那一份。面包鸡蛋牛奶摆上桌,孟易已经换好衣服跑过来吃饭。林奂上楼洗漱后换衣服。孟易洗了所有餐具,接着拎起包去发动车。八点零五准时出发。上学时,她们每个早晨都是这样过的。一个做饭,另一个刷碗,互相填补时间。
林奂看了眼手机短信,财务已经结清她最后一个月的工资。抱着挥霍一次的想法,林奂的脸很难得舒展开,看着路两边的绿色享受阳光的关照。直到孟易把车开到比住地更远的地方,看到安宁疗养院的牌子,她才明白自己上当了。
“下车吧!”孟易停好车,很熟悉环境似的走在前面。
从林奂的角度来看,两山中间夹着这么一座疗养院。两层楼,前面有空地,周围有绿化带,花坛圈出直通主楼正门。与下面公路连接的水泥路直接到达门诊。也就是说,一楼开了正门和门诊两个进出口。外墙是当年粉刷一新的。林奂看着患者三三两两在一起交谈,衬着山里的寂静和满眼的绿色,她忽然觉得心里变得安然。
跟着孟易到了二楼院长办公室,门是开着的。林奂尴尬的戳在一边。院长正在修补一个机器人,孟易手停在半空中大气不敢喘。齐院长叹口气,把镊子放回桌上,抬头招呼她们进来,“别站在门口啊!茶几上放的是刚泡好的花茶。温度刚刚好,你们尝尝?”说完又低头继续最后一道步骤。
孟易对任何茶都没兴趣,也就谈不上品尝。林奂端起杯子闻了闻,抿了一口,“自然晾晒的花,您自己搭配的花茶?有清热泻火作用吗?”
院长一听以为遇到懂茶的朋友,笑呵呵的问:“嗯。已经很久没人问我,每样茶的功效了。花茶搭配得当也养颜。你们刚从正规队撤下来,身心都还在紧张状态之中,谈话的作用就不大。我们这里需要心理方面的医生。可以不用急着答复我。如果没吃早饭,也可以到厨房选一下早餐。答复的时间仅限今天。”
话说到这就是请她们自由活动的意思。林奂走出办公室来到楼顶,看着周围大头针一样新栽的树,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孟易怕她翻脸,小心跟在后面。楼顶是年初新翻修的防水顶,地面平整又加固了一圈铁栅栏保证安全。能到楼顶的不是医生就是护士,患者是不允许走到高处。今天正好阳光足,几名护士在楼上晾衣服。
林奂已经很控制自己要爆发的脾气。孟易又跟着走到楼下,她就怕林奂一句话不说。
“你倒是说句话啊!是留还是不留?工资休假都什么要求?有不满意的地方,咱们还可以跟齐院长谈。”孟易滔滔不绝,并没注意林奂惊讶的看着一对老年夫妇在晒太阳。
“走不了了。”林奂平静的说。
孟易知道林奂的一个秘密。就是她一直偷偷照顾这对老年夫妇。当时刚进医院实习,林奂求主任推荐一个环境好点的养老机构,最好是能允许家属能陪床的那种。后来在医院,林奂的高中同学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认出了她。当时主任有急事打来电话,林奂就让孟易陪同学办理出院。闲聊中,她的同学就问到了刘珊的父母情况。也就是那次,孟易大概知道林奂默默背负了两个人的人生。
向着老夫妇那边走过去的还有一个年轻人,叫杨涛,是一名普通的交警。
杨涛是那对老夫妇的儿子。确切的说,是丈夫的亲生儿子。老杨的夫人刘彤是老杨原配过世一年后,经人介绍走到一起的。老刘带了独生女和他们父子俩一起生活。那三年时间,也是她们母女俩最幸福的三年。
林奂用甩棍敲碎车玻璃时,杨涛在另一个路口执勤,接到消息赶紧过去。远远看到外卖员经过那里,了解事情过程后,他和同事调取监控,又询问了急诊的医生和护士,才知道这个兼职外卖员叫林奂,曾经是精神科的医生。虽说他们很想见到林奂传达一声感谢,但电话一直打不通。离开医院时,杨涛的同事还念叨,会不会在人海茫茫之中碰见。
杨涛眼尖,停车的时候远远看着就像林奂。走到近前更加确定就是她。“你好,请问你是林奂吗?”
孟易站在林奂后面,可以感觉到她全身都在紧张。片刻,林奂尴尬的举起左手,“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下次,下次我一定全说。”说完转身往楼里跑。她满脑子就一个想法,答应院长留下来,给多少钱都愿意。
齐院长靠着楼顶围栏,看着慌忙跑上来的林奂,他断言这两个年轻人一定会留下来。
“我要在这里工作。”林奂很坚决的看着他。
“决定了?”齐院长从口袋里掏了半天,走到她面前递了过去,“拿着吧!是工作证,也是通行卡。工资和你们在医院的基本工资一样。没有绩效考核之类的,干到年终会有第十三个月的红包。环境和支付能力有限,打算离开需要提前一个月告诉我。这里的患者,多数是年龄大的,也有年龄小的过来住几天。尽量少用药,让他们学会自我调节情绪和身体。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林奂回答道,“明白。”
齐院长很满意的点点头,接着介绍道:“咱们这是私人疗养院,各种证照齐全。主要有三个年龄和我差不多的老头投资。大家吃的食物一部分是自己种的……”
林奂打断他的话,“院长,我有一个问题,您怎么确定我一定会留下来?”
“第一眼?”院长看着楼下正在运动的患者。“来到这里的人,不是绝望就是希望,接着变得空洞无神。你的眼里是等待。护士那边我已经告诉他们了。有什么需要直接跟他们说。”
“院长我,还想问件事,杨涛的父母是什么时候入住的?”林奂嘴唇有些抖。
“一周前?杨涛工作忙,又帮不上他爸什么忙。带着重度抑郁的老伴生活必须寸步不离。也挺难为那个年轻人的。”
孟易追着林奂,到了顶楼踏上最后一个台阶,停下来听着二人的谈话。她想如果十年的心结,能从这里打开也不是坏事。
杨涛带了父亲需要的东西过来,本来就很少见面的三个人,坐在长椅上分着饭盒里的水饺。他在来的路上买的。是刘姨喜欢的西红柿鸡蛋馅。
“刚过五一,能休息几天?”杨爸给老伴擦了手,才踏实的靠着椅子休息。
“我年轻,总不能在老师父之前串休。等等再说吧!”
“刚才和姑娘打招呼,你们认识?”虽说杨爸一直照顾老伴,但对儿子个人生活这方面还是很关注的。可他们父子太像,什么事都忍着不说,也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除非压抑不住好奇心才会询问对方。
“她?在事故现场救了司机。听说她是心理医生。”杨涛说着回望一眼主楼,可他心里总觉得在之前的某个地方见过。
“还有几天就到日子了。我又不能亲自去。你要买一束她喜欢的花。”杨爸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对于不是自己的孩子,小女儿刘珊,就这么从身边消失十年,他经常自责是不是老天的惩罚。一家人吃顿团圆饭的机会都没有。
杨涛拍拍父亲的肩膀,又和一直沉默不语发懵的刘姨抱了一下。留下二人这几个月的养老金,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外走。
只是他不知道,林奂在他身后也红着眼,就这么各自开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