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君可期的故事
天启六年(1626年)二月,魏忠贤派党羽李永贞假冒浙江大盗李实上奏,逮捕惩治前应天巡抚周起元以及已辞官归乡的江浙籍人高攀龙、周宗建、缪昌期、周顺昌、黄遵素、李应升等。
高攀龙投水而死。周顺昌等人死于狱中。
苏州百姓见周顺昌被捕,很不平,便打死了两名校尉。官府疯狂抓捕参与其中的百姓,颜佩韦等五人为了保护群众,挺身投案,英勇就义。《五人墓碑记》便是张溥于崇祯元年(1628年)创作的一篇碑文。
刑部尚书徐兆魁治理狱案,凡是魏忠贤所恨的人,便判以重刑。
御史徐复阳请拆毁东林党人讲学书院,以绝党根。
御史卢承钦又请立东林党碑。
自此,朝野上下都屏息丧气。
魏忠贤以一人之力,征服了一众清流和东林党人,以及全大明的百姓,一时威镇寰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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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坤、钱三河、赵山溪以及后来的疤脸大汉君可期一起出了长安县衙。四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是我连累了三位。等到了太乙宫镇,我独自一人去抓捕那大盗孙连华,若是九天后我不能将此贼捉拿归案,你们三人只得另谋出路了。
若你们其中有人还能活下去的话,烦请去趟西安南郊的林家屯,帮我去告诉一声拙荆,让她找一户人家改嫁吧,无论如何要把两个孩子拉扯大。我若在天有灵,定会一直保佑他们母子的!”君可期悲壮地道。
“君大哥现在就抱着必死之心,行托孤之举还为时过早,咱们未必非死不可,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
君大哥还真是实在人,那我也得实在点儿。真正被殃及池鱼的应该是赵山溪和钱三河二位哥哥,我是因为莫名其妙得罪了晋商田生兰的七公子田祖荣,然后他花钱买通了长安县丞,弄出个这么个差役,要弄死我和我的家人…..”李德坤说得很平淡,并没有表现出该有的义愤填膺。
“哎,知道了是被殃及池鱼又有什么用,这是为了把戏演得稍微逼真那么一点儿,就不把我们两个苦哈哈的命当做命啊….唉,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世道啊……”钱三河并没有埋怨李德坤和君可期。
赵山溪只是静静地跟在后面,默默无言,他感觉自己连抱怨和悲愤的资格都没有。
一个曾经是大内高手,一个是刷刷三针就能把人医好的神奇秀才公,两位这么厉害的人物都被这世道玩儿的滴流转,他有什么资格抱怨和悲愤?
“你们都别泄气,办法会有的。咱们先好好吃上一顿,然后再找个客栈睡上一觉,明日一早再启程去太乙宫镇。费用都由我来出,权当是对钱、赵两位哥哥的补偿了。我这里还有些银两,临走时老娘给了我三十两银子呢!”李德坤没心没肺地道。
“期间的花销也该由我分担一半的。我见小相公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难道是有了什么良策?”君可期打量着李德坤道。
钱、赵二人也是期待地看着李德坤。
“李某的确是心有一计,不过得到了太乙宫镇,看看实际情况再说。”李德坤安慰道。
“好,那就全听李公子的。”三人齐声道。
言罢,四人又去了南街醉霄楼旁的那家面馆,同样的肉夹馍,同样的饸饹面,吃得四人都暂时地忘却了忧愁。
“君大哥,说说你的故事吧!”李德坤一边吃着面,一边说道。
“好。我看李相公也是义气中人,那我就说说。”君可期先喝了一口麻麻辣辣的面汤,接着道:“我本是锦衣卫中专门负责驯养大象的驯象卫,日子倒也过得悠闲。”
“锦衣卫不是负责情报和抓人的吗?怎么还负责驯大象?”钱三河抹着嘴上的辣椒油问道。
“亏你还说自己见多识广。驯象卫在洪武年间就有了,当时主要是用来震慑地方土司的军事机构,只不过后来慢慢废弛了。现在嘛,京城里的驯象卫,主要是朝廷举办重大活动,以及朝仪时撑场面用的。行了,先都别插嘴了,听君大哥把话说完。”李德坤接话道。
“有一日,有一位锦衣卫的朋友叫我陪他喝酒,酒过半巡,开口朝我借十两银子,当时我手头儿还比较宽裕,便借了。
回来的途中,我们听到一户人家的院里传来哭喊声,我那位朋友带着我冲进了那户人家。原来是醉醺醺的东厂里刑千户马耀光,正在殴打一位老汉!
原因是老汉的拐棍儿不小心绊了他一下,将醉醺醺的他给绊倒了。
当看到是东厂的里刑千户时,我那朋友刚举起的绣春刀又马上放了下来,还赔了一个尴尬的笑脸,转身便退了出去。而那位老人家的儿子,曾经敢在金銮殿上痛骂首府的御使封竹文,则是跪在那里,握着拳头,一动不动。
水井旁还有一个脸上有着鞋印儿的老太太。
当时的我,不知怎地,突然想到了父亲常常跟我念叨的那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想着要是我自己的父母,受到这样的虐待我会怎样做?我会期盼着这世上还有着一颗正义之心的人,怎样做?
所以,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居然走上前去。
一巴掌拍在那家伙的后脑勺儿上,将他拍晕了过去。
刚开始的时候,那位御使封竹文将这件事揽了下来,说是他打的马千户。
可是三天后,他和我那个朋友,在大堂上,一起指认了我才是那天的【凶犯】!
然后一群蒙面人,把我绑在凳子上,塞上嘴,在我的面前,把我的父母,给活活打死了…….
再之后,我就被发配到了长安县,之所以发配到这里,因为县丞黄意昌是马耀光的舅舅……然后就有了今天这个要把我置之死地的任务。
我本想着回到京城为父母报仇雪恨,一是我这个罪人出不了西安城,二是放不下我那两个还未满一岁的娃娃,总想着求取一线生机…..至少能让我等到,两个孩子喊一声,爸爸….到那是,我便可,死而无憾了!”
君可期咬着牙,红着眼睛,说道最后,哽咽得越来越严重,只能强压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东厂的人还真是嚣张啊。你那个锦衣卫的朋友也很可恶!”钱三河低声评价道。
“我那个朋友还算可以了,我出事后,是他花钱雇车,托人连夜将我的家人送出城、并安置在西安南郊的。”君可期惨笑道。
钱三河感觉这个君可期不是一般的二,但他又由衷地敬佩这种人;赵山溪认为君可期很可怜,东厂的人很可恨;而李德坤则认为君可期是这个悲惨世界的傻英雄。
一个充满正义感、敢向强权递出拳头的人,就算再傻,也是英雄。
起码,是个傻英雄!
而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
尤其是那些自以为是的聪明人,还有那些自私的聪明人,一个比一个可怕!
因为这世道,是有灵众生,共同铸造的。谁,也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