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试一试,又怎会知道呢!”
他的声音很轻,但却透着一股诱惑,好像不论什么事,只要你能说出来,他都能为你做到。
薛正本就已在盛怒的边缘,此时又见到燕行观这副目空一切的惺惺姿态,顿时恼羞成怒。衣袖一甩,转身背对着众人,冷哼道:“来人,送客!”
前厅中立刻跑来两名学徒,叉腰瞪眼,虎视眈眈地瞪着众人。
突然发生的状况让吴子安担忧到极点,他身后这位燕前辈,那可是不用出手就能将他击溃的高手,虽不知境界多高,可也不是他们能得罪的人,现在薛正拂了他的面子,后者必然恼羞成怒,到那时就是一场灾难啊!
唉!这个薛大个,之前明明已经警告过他,怎还是如此沉不住气。
“怎么办!怎么办!”
绞尽脑汁,思考着如何将燕前辈安抚下来的吴子安,转眼间额头上便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可让他没有想到,那位给他感觉喜怒无常,一项都没有什么耐心的前辈,此时竟表现出极佳耐心,对薛正的顶撞不仅没有在意,反而笑出了声。
就见他一边笑,一边走进后院。
后院中有一块用作石桌的黑色方石,只见他伸出一只手,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对着黑色石台轻轻一抓。
燕行观虽然身材高大,手指却不粗大,反而像是生了一双女人的手,皮肤细腻,手指纤细。而他那一抓,也的确是轻轻松松的一抓。轻起轻落,好像抓棉花。
下一刻,黑石碎裂,脆弱的比棉花还要不堪。
“这,这怎么可能!”
见到这一幕的薛正,顿时瞪大双眼,愣在当场。
那黑石的来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当年他游历江湖,曾在一座深山中发现一处山洞,山洞中坐化着一具白骨,白骨身下便是这黑色方石。
死人坐下之物,本应晦气,但最终他还是将这方石弄了回来,只因这黑石名气太大,让他不得不动心。
这黑石名为黑岩石,名字中虽有一个岩字,但却比岩石更硬百倍,是天下少走的坚硬之物。位列天下百石之中,虽在五十开外,却也是难得的珍贵之物。
薛正将黑岩石拉回来后,便放在这武馆之中当做一张石桌,除了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理,还有几分炫耀的意思。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被他视作珍宝的坚韧黑石竟会在燕姓男子的随手一抓之下化作齑粉。
薛正立刻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身为黑岩石的主人,对此石的坚硬程度,他自然已亲手试过。薛正确信这方黑岩石绝非锻体境的一流武者可以破坏,哪怕锻体九次的武者也做不到。
难不成此人是纳气境?
早就听说纳气境手段非凡,只是这门敛气如凡,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的敛气功夫,就已非同凡响。
将手上那一把已经碾碎的晶石粉末扬散,燕行观望向薛正,笑道:“现在我有资格了吗?”
薛正双腿发软,整个人就像一根泡了水的面条,几乎快要瘫在地上,得罪一个纳气高手,其结果可想而知。好在对方并没有教训他的意思,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薛正连忙跑进燕行观面前,顾不得晶石碎裂后的心疼,陪着笑道:“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前辈不要介意,原谅在下之前的无礼。”
“别有居心”的燕行观当然不会与他计较,摆摆手,云淡风轻道:“不知者不罪,我若与你计较,就只能说明我肚量狭小。”
这姿态,这胸怀,这才是高人呐!
看着眼前这位前辈,之前还在担惊受怕的薛正瞬间被折服了,激动道:“前辈虚怀若谷,薛正敬服!”
“过奖了!”燕行观摆摆手依旧是云淡风轻。
此时众人再看燕行观,目光已经纷纷不同。尤其是自始至终立于燕行观身后的李其峰,眼中的光彩几乎已快夺目而出。
什么是高人?这就是高人!虚怀若谷,不嫉世俗,难怪临出发前,他父亲悄声告诉他要跟着前辈多多学习,一开始他还好奇要学什么,如今看来,他要学的不是别的,正是这份能够包容一切的气度。
与李其峰不同,孟离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更加怪异,他甚至有些怀疑,这个男人还是他的师父吗?
在他印象中,他的师父就是一个吝啬、虚荣,将脸面看得比金子更重要的真小人,什么时候养出这般气度了?
要命的是,几天之前师父还信誓旦旦的对“气度”二字做过点评,他说气度就是屁,别娄着,该放就放。
能将市侩说得这般清新脱俗的人,又怎么可能说变就变?从真小人,到伪君子,他这位师父究竟想要干什么?
想到这里,孟离的不安更加强烈了。
已在客厅将茶水备好的小黑子,从客厅里走了出来。薛正亲自带路,将众人引进客厅。喝完茶水后,燕行观看着薛正道:“好了,现在你可以说了。”
薛正握着刚刚只抿了一口的热茶,露出的一抹苦笑。
“说起来,还是税银惹的祸!”
老者和车夫由武馆大门而出,后者走向一旁,将暂寄在一家农户里的马车牵过来后。
白发老者姓王名当,来自有南唐皇城之称的中州城,是天子坐下的一名京官,主管税银征收,任户部侍郎一职,从二品。
南唐税律极严,征收上来的税银都要先在当地府衙封存,等到年底回炉重铸,统一铸成印有朝廷标记的税银。如此,方可入库。
这里的入库当然是皇城所在的国库,正是这个原因,每年年底各级地方都会变得十分忙碌。
税银乃是由下往上一级级的运输,就比如从靠水镇收上来的税银,需先送往上一级的界水城,而后再由界水城送往皇城。
因为有关税银的刑法十分严酷,近两年来各个地方征收来的税银都极少出事,但不知为何,界水城今年的税银却迟迟未能送来。
负责核对税银的王当在得知这一情况后,亲自动身前往界水城,一番了解之后才知道竟是靠水镇的税银出了问题。
一心想要尽快了解真相的王当再度赶往靠水镇,没想到在出界水城时竟遇上了多年不见的老友。
那老友姓孟,是他年轻时游历江湖所识,后来在一场大难后心灰意冷的退隐了江湖。
王当没有想到,昔日老友竟成了靠水镇之下的一介村官,感慨之余,一起结伴同行。
到了靠水镇后,王当与老友在府衙门前分别,而后与一道护送他的年轻人来到靠水武馆。
年轻人名为范国强,并非出自中州城,而是他到达界水城后,在当地武馆雇佣的一名武者。
这一路上,王当都隐藏得极好,就连和他朝夕相处范国强都不知他身怀绝强武艺。
就这样,王当以一名年迈老者的身份见到了薛正,并得知了此处迟迟无法上缴税银的原因。
原来靠水镇的税银竟叫人盯上了!
“大人。”范国强撩开车帘,示意王当上车。
“算了,我想走一走,第一次来靠水镇,总要见一见这里的风土人情。”王当摇了摇头,而后缓缓前行。
两人就这么一路前行,走了小半天,才回到租住的客栈。
他们回到客栈时,太阳已经快要下山,已见昏暗的夜色下,有一匹快马由街头奔来。快马来到客栈前定住,由马上翻身而下的是一名身穿武馆练功服的年轻学徒,仔细一看竟是那长得并不算黑的小黑子。
小黑子下马后,见王、范二人刚刚回至,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然而这一抹异色,转瞬间便又被他隐藏了下去。
他快步上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恭恭敬敬递了过去。
“此乃家师亲笔书信,让晚辈务必交给王大人!”
王当没有亲自去接,而是对范国强使了一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接过书信后,双手递到王当面前。
王当接过书信,摆了摆手,对小黑子道:“你可以走了。”
小黑子一语不发,点点头后,上马离去,似在来之前就已被特意交代过。
“大人……”范国强望着小黑子离去的背影,又看向王当手中的书信,还不等他将心中疑惑问出,便被后者伸手当断。
王当将书信攥紧,指着客栈大门道:“去里面说。”
两人放好马车,走入客栈,吩咐大堂内迎客的小二安排一桌上好的酒菜后,回到房间。
他们租住的房间并不大,胜在干净简洁,房间内除了两张床和一套桌椅,就只有一套盥洗的家伙儿。
范国强再三确认走廊无人后,将房门关严关好,来到王当身后站定。
“让老夫来看看,这个薛正究竟耍得什么花样。”王当暗中运转耳力,在确认不会出现隔墙有耳的情况后,将那一封书信打开。
随着阅读书信上的内容,王当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丰富起来。
“这个薛正,胆子还真是大!”
“大人,可是税银出了什么问题?”范国强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有些担忧。
税银虽然由武馆押送,但在押送之前,却不在武馆手中,只有开始押送时,才会提出。所以他们今天虽去了武馆,却没有见到税银,此时听到这句“胆子大”,还以为是薛正骗了他们,早已监守自盗。
王当点了桌子上的一盏油灯,将书信烧毁,又吐出一口浊气,这才缓缓说道:“税银暂时还是安全的。”
“那这信上写的是……”范国强指着桌上已经烧成灰烬的信纸,神色疑惑道。
王当伸出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随着他一次次敲击,桌面上的纸灰也跟着轻轻跳动。
忽然他伸手一拂,将桌上的纸灰尽皆扫落,而后起身,双背在身后道:“上午在武馆的时候你也听到了,薛正之所以迟迟未动,是因为收到了一张盗贴,这张盗贴非同寻常,上面竟刻着无痕宗的标记,无痕宗是八大门派之一,且不说这盗贴上的标记是真是假,敢以此标做盗贴的人必然不简单,他若押送税银,必然会出现意外。”
范国强疑惑道:“八大门派之一的无痕宗怎么又和盗贴扯上关系了?”
王当道:“你涉足江湖未深,有很多事还不知道。无痕宗曾是盗门出身,最擅长飞身法和探身法。无痕宗上一任的老宗主与我国陛下有着十分淳厚的友谊,三十年前因有功于我南唐,特将无痕宗提为一流门派,更为无痕宗留下一项无上特权。”
“什么特权?”范国强问。
王当道:“皇命难违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