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一辆马车,从天边缓缓驶来。掌鞭驾着马车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前行,看见真庆道院便停了下来。
从车里走出一位花甲老妪(yù),头插蝉翼钗环,脚踏茶色凤鞋。
老妪(yù)后面的舞象少年,身穿一领棕色绢织棉袍,脚踩绣云刺兽靴。
后面又并一个管家、书童。
少年便是虞权,那老妪(yù)是他的大母巩氏。
自从虞权逃回家中,便就高烧不断,胡话连连,大夫也没法子。巩氏急火攻心,病倒在榻。
道士宣艮子知晓后,从临海赶来看望巩氏。
巩氏将虞权之病叙述一二,宣艮子道这有何难?于是宣艮子修书一封,让巩氏去吴郡找他二师兄,也就是真庆道院的宏坎子。
见了宏坎子,一通作法加符箓化水,虞权已好大半。
回家静养几月,现已痊愈。所以,今-日特地又来道院感谢宏坎子。
看着大母脸色苍白,想来是颠簸的久了,虞权关心道:“大母,权儿扶您。”
巩氏笑了,一脸满足道:“好,好,好。吾孙已经长大了,也晓得体贴人了。”
不多时便到了正殿前。大母走在前面,管家递过花篮,虞权?着便跟了上去。
没走几步,大母突然转头嘱咐:“权儿,跟着大母走,莫要因为这个惹到师君。”
虞权迈出右脚,从右边进了殿中。这点自然不别扭,毕竟虞权是现代人,有良好的交通习惯,不会逆向而行。
“福主,我等你许久了!”一位青衫白眉的老道向巩氏走了过来。
巩氏回道:“抱歉,让师君久等了。多亏师君出手相助,吾孙方能痊愈。权儿,来,见过师君……”
虞权放下花篮,恭敬的揖了礼,道:“虞权见过师君!”
“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那老道摆手谦虚。
寒暄了几句,巩氏便拿出篮中的香。选出一柱香,左手持香点燃,右手拂袖。看见香有明火,虞权刚要用嘴吹,大母一掌拍在了虞权的脑袋上,疼得虞权直哎哟。
大母这时才解释说,点香后遇到明火,不能用嘴吹灭,须用右手轻轻扇灭。
接着便是插香。两手持着,平插-进香炉,还要插直。
虞权在旁边模仿着,动作十分生疏,引得旁边的道童一阵暗笑。
上贡品的时候,虞权将李子放在桌案上,又挨了大母一掌。
“大母,怎么又打我……”虞权嘟囔着嘴。
巩氏轻语:“五斗米道奉老子为教祖,尊为太上老君,避讳不能供李子啊!”
“啊?嗯,知道了。”虞权心里已经把五斗米道骂了千八百遍。
这么多规矩,怪不得干不过佛教。要是我,我也不信道教。
不过这时期的五斗米道还是世俗的道教,能修仙,能打仗,在下层社会中非常流行。
拜完上了香,巩氏又趁势问,让虞权跟着宏坎子修道,也好强身健体。
宏坎子表示要考察一番再做结论。没办法,虞权极不情愿地跟着宏坎子走了。
虞权真是想骂娘,别人一穿越就是什么皇帝,妻-妾成-群。到自己这里直接成道士了?
不能娶妻生子,还有清规戒律,那我还活着干什么?自己这刚穿越,还踌躇满志呢,这就摊上了事啊!
可怜!虞权在心里暗暗叫苦。
来到房间里,虞权忍不住问:“老道……”
宏坎子抬头怒视,虞权忙改口:“师君。听闻入了五斗米道,不能娶妻生子,不知……”
“哈哈,”宏坎子反问,“小福主是从哪里听来的?吾门虽推崇养神之道,修道需要专心致志,不可一心二用,但也不耽误娶妻生子。想来定是那些秃驴造谣……”
“啊?”虞权反问,“秃驴?师君是指……”
宏坎子老脸一红,尴尬的笑了笑,转而问虞权知不知道养神之道。养神之道?见这牛鼻子老道转移话题,虞权扑地而跪,也不回答,自己知道也不说,气死你。等等,自己本来就不知道啊。
宏坎子突然站起来,骄傲地说:“吾门通过清净无为、静观玄览、含德抱一、虚心坐忘,以求内心安宁,是为道法自然。至于这养神之道,便也没什么玄乎。养神之道有内观、守静、存思、守一诸术。人之五脏六腑皆有神,诸神皆有姓字服色。诸神存于人体,则形体安康矣,亦即存神可安形、固形。然而世间色、香、味、欲诸诱-惑,往往诱引人身之诸神而使其外逸。神离开形,亦即生机离开形体,神不守舍。舍者,形也。此时形体便会败坏,生命便会死亡。故,欲求长生,须做到存神于形体之内也……”
虞权根本不听,宏坎子换了个话题:“小福主可知晓《老子五千文》是何物?”
虞权自信地抬头回答:“自然是世人皆知的《道德经》。文曰:‘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
宏坎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孺子可教也!《老子五千文》第三章有云:‘不上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不乱。是以圣人之治也,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恒使民无知无欲也,使夫智不敢,弗为而已,则无不治矣……’”
一转头,虞权竟然趴在那里睡着了。宏坎子拍拍桌子,不满地说:“小福主,醒一醒。既然小福主对我道家经义不感兴趣,不如我们聊聊《论语》。《论语·卫灵公》有云,‘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汝如何看?”
“此处的‘名’当是后世之名讲吗?”
宏坎子点头赞同,虞权接着按自己的认知说:“一时之名不必有,但后世之名必须有。虽然君子不好名,却不得不跟他人比较后世之名。是故,无后世之名,圣人之所忧也。师君,虞权答的可对?”
宏坎子再次表示赞同,老脸已经挂不住了,本想为难一下,杀杀他嚣张气焰,没想到对答如流。
宏坎子眼珠一转,心生一计:“为一时之名,苟尽我之聪明才力,其后则有名乎?为后世之名,苟尽我之聪明才力,其后则有名乎?倘若二者皆不可得,君子可颓乎?”
虞权突然发问:“后世之名固然重要,那身前之名呢?师君,小子倒想请教师君如何评价贾后?”
宏坎子赞许地回答:“贾后有能力,稳定朝堂达九年之久。”
虞权点点头,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整个西晋在后世,大家只知道武帝司马炎、妖后贾南风和傻子皇帝司马衷。
在司马炎死后,贾南风计除汝南王司马亮、楚王司马玮、太傅杨骏,专擅弄权,朝廷倒也稳定了九年。如果贾南风不死,说不定会成为第-二个武则天。
宏坎子看虞权想的出神,笑嘻嘻问:“福主,你还不曾回答吾方才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虞权不明白。
“为一时的名,为后世的名,费劲力气,值得吗?如此一来,就能有‘名’吗?”宏坎子有点生气了,心里想着,汝个竖子,竟敢不认真听讲,该打-手心。
虞权被牛鼻子老道这一连串的问题难倒了,尴尬的摸着头说解不了。
牛鼻子老道站在原地哈哈大笑,讥讽虞权不懂装懂。
虞权在心里早已经问候了他十八代祖宗。
你这问题就像斗地-主,上来就王炸,你还让我怎么玩?
这时门外传来道童的声音:“师君,崔家郎君来了!”
宏坎子转身便去开门:“小福主,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说完便推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