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虞权回过头时,看见身旁站着一个浓眉黑面、粗布素衣的秀士,看起来谦逊有礼。
虞权停顿了一秒,随即模仿着回道:“余姓虞名权字仲平。不知敬珉兄有何事?”
徐琰又问了一句:“某想跟仲平兄共用此桌,不知可否?”
“当然可以,敬珉兄请。”虞权起身请徐琰坐下。
徐琰也带着一把剑,整体看去,剑长三尺半(依据八宝山华芳墓出土的西晋骨尺,一尺为24.2厘米,剑长合计为84.7厘米),剑身玄铁铸成,透漏出淡淡的寒光,剑柄还饰有镀金盘龙纹,不露自威。
再看徐琰着一身白衣,虽说一副黑面不太搭配,倒也像个高冷剑客。
虞权盯着宝剑看的出了神,徐琰眉欢眼笑道:“原来仲平兄也喜欢剑?”
“那是自然,权自小便想成为聂政(战国时的剑客)那般的侠客!”
徐琰听完哈哈大笑,补充道:“聂政素来以侠义著称。他为报答严仲子的知遇之恩,帮严仲子去刺杀他的仇人韩相侠累(韩傀,字侠累)。聂政到了相邦府(后为避刘邦讳改称相国)后,将侠累斩杀于台阶之上。后又杀了数十个侍卫。由于怕连累亲人,自己便用剑毁容挖目,最-后刨-腹自-杀。我虽出身平民,但也常听大母(即祖母)说过聂政的故事。一言以蔽之,士为知己者死!好不壮哉!”
说罢,徐琰豪饮一杯。
虞权点头赞同,问:“不知敬珉兄可知聂政姐弟同义的故事?”
徐琰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了解。
“聂政的姐姐叫聂荌(àn)。聂荌前往韩国辨认她弟弟聂政的尸体的时候,韩国人斥责她为何收尸。而她却说,‘我弟弟为了等母亲仙逝、我出嫁,一直委身在屠户之中。后来严仲子赏识我弟弟,与我弟弟结为好友。我弟弟是个勇士,勇士从来都是为了知己而死。况且,我弟弟为了不连累其他人,自毁身体。如果我不哭他,如何教世人知晓他的侠义风采呢?’聂荌因为过度悲伤而死在聂大侠身旁。韩荌真乃烈女也!”
徐琰越听越来劲,接着说道:“仲平兄可知剑客越女?琰也曾幻想过,如能娶上越女这般的人物……”
没等徐琰说完,虞权插嘴道:“待敬珉兄功成名就之日,什么女郎(即小姐)娶不到手?”
听完虞权的话,徐琰坐在那里,长叹三声,不再说话。
“敬珉兄,为何叹气?”虞权边说边给徐琰斟酒。
徐琰答道:“男儿空有一腔抱负,却无施展的机会,也没赏识我的伯乐。岂不痛苦?”
“看敬珉兄年纪,应该在十五岁左右。这个年纪应是在太学读书之龄。待他日学成入仕,又何愁报国无门?到那时怕是伯乐会将哥哥的门槛踏破。”
徐琰眼中泪珠打转,又陷入了沉默。
令虞权没有想到的是,晋朝这时形成了贵-族与下层士人分途教育,实行国子学、太学并轨的学制,国子学为五品以上子弟入读,五品以下和平民只能入太学。
另外,朝廷实行九品中正制,以家世门第为标准取士。
虽说也察举秀才,那也轮不到寒门子弟。寒门子弟只有通过从军升官加爵,但这条途径的机会也很小。
“敬珉兄,”虞权又给徐琰倒了杯酒,笑嘻嘻地请教,“可知今-日淮南王之事?”
“此事我如何不知?赵王司马伦假借皇帝之名,传矫诏欲减除淮南王司马允的兵权,让他去太尉的位子上养老……”
“皇帝?当今是哪个皇帝在位?是晋武帝司马炎?妖后贾南风是否还活着?”虞权连连问了几个问题,给徐琰都搞糊涂了。
“当今陛下当然是先武帝之子,名讳司马衷。仲平兄为何问起此事?”
什么?虞权心里大叫一声不好,自己现在这个年代是永-康元年。
傻子皇帝司马衷,一句“何不食肉糜”,真是在后代史书上出了名。
妖后贾南风也死了,乱晋的世界即将来临。
山雨欲来风满楼,看来自己还是要早做打算。
“仲平兄,身体不适?”
徐琰的手在虞权面前晃了晃,虞权赶紧醒醒脑袋,只说“无事,无事”。
二人在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虞权只在旁边敷衍。
既然自己有穿越的机会,为何不趁着这个乱世,做个枭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虞权心里越想越激动,只是无人引荐,此事该如何是好?如果要投靠别人,又该投靠谁呢?
不多时,门口传来一声:“将反贼全都抓起来!”
“诺!”
一队头戴兜鍪(móu),身披鱼鳞纹铠甲,革带束腰,下着大口缚裤的士兵,将酒肆团团围住。
从队伍后面阔步走进来一位丹凤眼、卧蚕眉的将军,年纪约摸三十岁上下,这人便是赵王长子司马荂(fū)。
司马荂寻个位子坐了下来:“尔等草民,妄谈国事,实在可恶!吾父谦逊敦厚,举义旗而诛妖后,扶社稷而匡晋室,岂能为尔等所谤辱?淮南王允图谋不轨,犯上作乱,幸而吾父临危不惧,现已将反贼并同党五千余人诛杀。尔等还不速速受死?”
自赵王司马伦鸩(zhèn,毒酒)杀贾后之后,自任持节、大都督、督中外诸军事、相国,侍中、赵王如故,胁帝号令天下,其实是晋廷的实际当家人。
司马荂身为赵王世子,自然也是十分嚣张。
围观听乐子的人都面露惧态,生怕自己被当成淮南王同党。
有几个胆小的想要离开,周围的士兵怒目以视,丝毫不放行。
芃(péng)老丈起身恭敬地说:“世子殿下。老朽只善演说故事,聊以自娱,实无心诽侮相国大将军啊!”
司马荂也不听,只一脚便踢的老者口吐鲜血。
芃老身旁的孙女,名叫芃夏。
见大父(即祖父)重伤倒地不起,便哭着跑了过去,扶起芃老:“大父。你莫要吓夏儿。”
“大父没事,夏儿别哭,别哭……咳咳……”芃老又吐一口血。
司马荂见芃夏衣着虽旧,但模样挺俊,便心生荡心,想要据为己有。
身边的狗腿子刘机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点,便主动伸手抓住芃夏,邪-恶地说:“女郎!你要想救你大父,就要求我们世子殿下。不然,这老头死定了!”说完还不忘记踢芃老一脚。
芃夏自然不允,反抗不了,直接咬了刘机一口。
刘机被咬疼了,反手抽了一耳光,肥大的手掌在芃夏脸上刻下深深的痕迹。
这边的徐琰一直看在眼里,见刘机欺负别人,起身便要冲上去。
一直沉默的虞权死死地拉住了徐琰的胳膊,低声道:“赵王势力很大,莫要冲动。”
徐琰猛地挣开虞权的手,愤怒地咆哮道:“是可忍,孰不可忍。女-干贼司马伦,祸国殃民,天下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某今-日便要替天行道,誓诛此贼!”
刘机听见声音,转头看向徐琰,嘴里还骂道:“竖子!汝竟敢辱骂赵王,同党是谁?有何企图?”
芃夏抽出簪子刺向司马荂,旁边的郎中(侍从官,掌保卫事)猛的踢过去,簪子并未刺中。
刘机回过身来,又扇了芃夏几耳光,怒骂道:“小贱婢!汝竟敢行刺世子!我看你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住手!世子欺负良善,不怕污了自己的名声吗?”
门口传来一声怒斥,随即一颗小石子击中刘机的眼睛,刘机疼得四处乱撞,嘴里还一直哎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