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事情一大摞,我说上半天都说不完。”绿蚁跟着插嘴回应说:“比如说,小主没有发话,就不能随地转悠,不可以进入秋阳山封地,不可以在河边嬉戏,不能够在熄灯后随意去别的帐篷,等等等等,恨不得比我们在东宫的时候,注意的事情都要多上几分。”
“好了。”红泥让她别说了,“那嬷嬷说那么多,不是怕我们第一次来大围猎,不懂得礼仪,做了错事,最后受罚的还不是我们自己。”
绿蚁扁了扁嘴,没有回应她,转向裴知意说:“昭训小主,咱们先把新衣服穿上,瞧瞧是什么模样,才方便选好看的头饰,你觉得呢?”
“没关系的,简单一点的头饰就好了。”裴知意毫不在意地瞥了瞥桌子上。
“怎么会没关系呀,昭训小主。”绿蚁摇了摇头,“这一次,秦家小姐,祝家小姐,包括叶家的那位,全部都到场了,我们可不能丢了颜面。”
“秦家小姐也来了?她们不都是闺阁少女,不应该出席这样的场合啊,尤其是她现在还在准备婚事。”裴知意偏了偏头,未曾料想秦央竟然也到了秋阳山了。
“好像是皇帝的意思,还专程批了圣旨。”红泥跟着接话说。
“皇帝为了这桩婚事,真是脑袋都要想破了。”裴知意吐了吐舌头,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瞧着绿蚁说:“对了,给我换衣服,赶紧的。”
其实是为了掩盖住她不悦的神色,天下人,朝堂人,皆是希望太子和秦央成就一段良媛,至于她自己,她又应该摆放在一个什么位置?
莫非还是和以前一样,做一个假装知书达理的人,害怕将要来临的一切吗?
裴知意询问着内心,但是得不出什么回答,她能感觉到,自打珠星阁的事情以后,他们都更加地粘着对方了,这样的缘由是因为对未来的一切没有信心。
当裴知意发着呆,任由红泥绿蚁把她装扮好了之后,赵承基恰巧在这时掀开帘子,回到了帐篷中。
下人们瞧瞧太子的穿着,接着瞧瞧裴知意的一身衣服,总算是清楚了太子专门给她定做衣服的苦心。
二人同样穿着一身赤红色,虽然是红色,却不如喜袍那般打眼,而是低调华贵的颜色,尤其是裴知意这一身,显得她腰身娇俏,好不吸睛。
随便吃了一点早饭,赵承基刚吃完了,那边冬宁便匆匆忙忙地走进来通告了一声说:“太子,到时候了,羌亲王的人都到门口来接咱们了。”
“好。”赵承基点了点头,瞥了眼裴知意,她还没有停筷子,添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慢点吃。”赵承基拍了拍她的背。
“太子……不,不吃了,出发了!”
裴知意赶紧把嘴巴里边的糕点吃完了,也跟着有些着急了,万一是自己贪吃,弄得整个东宫的人都去迟了,那她又该遭人说辞了。
“吃完了才能出发。”赵承基不同意,要她慢慢地,不许着急,瞧着裴知意放了筷子,真的吃饱了,还喝了口粥,方才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出发。
裴知意赶紧随在了他后边,在赵承基看不见的地方,戳了绿蚁一下,绿蚁亦是一下子回过神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了一点脂粉,拿宽大的袖子遮掩着,涂在了裴知意的脸庞上面,然后撒开了。
接着冲绿蚁使了个眼色,绿蚁比了个大拇指,裴知意方才放下心来。
二人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却迅速地完成了一系列的动作,这都是在长期的相处当中培养出来的。
可是她们的动静还是没有能逃过赵承基的眼睛,后面东一下西一下的响动着,他都不必转过身子,也晓得她们在做些什么。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侧身,目光落在了裴知意方才精心打扮过的面庞上,娇艳欲滴的样子,让他一时间看呆了。
却立马回过神来:“专注点,假若是一会儿绊了一跤,让那么多人瞧着,我也是跟着你没了颜面,就把你扛到帐篷里,不许再出来。”
裴知意扁扁嘴,嘟囔了两句,但是也终于没有说什么,不过是毕恭毕敬地,如同小女人般,随在赵承基身后慢慢走着。
瞧她一副服软的模样,赵承基心下好笑,接着补充了句说:“毕竟是山里,小心着点。”
“明白了,太子陛下。”裴知意小心翼翼地抬眸,打量着他,还冲他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仿佛是山中待捕的小鹿一样清纯可爱。
“明白了,就不要在路上打扮了。”瞧着她又要飘起来的样子,赵承基怼了句说,声音严厉。
“哦……”裴知意委屈巴巴地扁扁嘴,心里却一点认错的意思都没有。
虽然平日里赵承基对她的想法都很明了,可是有一点是赵承基的怎么都想不到的,她专门打扮,并不是因为臭美。
而是因为秦央,她不想比不过她,所以才又特意修改了一番自己的妆容。
裴知意亦是不清楚她心中在想什么,这不是在争宠吗?
但是太子的心都在她身上,她又在担心些什么呢?
不过,无论如何,那都是他未来的正妃,她总希望,自己有比她厉害的地方吧,哪怕是长得更好看些,也好啊。
裴知意忍不住偷偷苦笑了一下。
她止住了关于这件事的小心思,瞧了瞧附近,来转移自己奇怪的注意力,思虑着马上就是热闹的大围猎开场仪式了,心里的小鹿跟着乱跳起来。
赵承基领着裴知意,第一件事情当然是到父皇的帐篷里边去行礼,不过,裴知意因为不过是一个六品昭训,在没有皇帝命令的情况下,是不能进去的,所以便乖巧地低着头,在门口守候着。
不过是赵承基到帐篷当中,把康泰帝接了,然后朝秋阳山脚下的那个大块空旷的地方前去了。
云嫔小主,琳妃娘娘,等人,全数随行在康泰帝后边,裴知意乖顺地低垂着脑袋,待一切人从她面前经过了,方才和红泥绿蚁一起,在一行人身后走着。
没有人说话,不过是瞧着帐篷间的各家各户都在忙忙碌碌的做着事情,看见康泰帝的时候恭敬地问安。
但是越离空旷的那块平地距离近,气氛就变得不一样了,许多人在喧闹着。
前面竖着巨大的木头,上面用红色的绢布,书着“宫廷围猎”几个字。
终于能感受到,这是四年一度的盛世了,而四周亦是有一些之前的人所留下来的印记。
尤其是在抵达了平地的时候,离得远远的,所有人都一瞬间跪伏了下来,高喊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泰帝欣然颔首,朝前面搭建的台子上迈步去了,但是不远处跟着的赵承基却没走了。
赵承基没动,他身后的妃嫔和下人们,包括保护众人安全的内卫们,全部都停下了脚步,呆呆地杵在他后边。
“承儿,发生什么事了?”康泰帝回过头,满脸疑惑地询问。
赵承基并未第一时间回答,目光在后面的一堆人当中瞧了会儿,立马寻找到了身穿赤色衣裳的裴知意。
他只不过是在浩浩荡荡的人马当中瞧了那么一眼,就看见了她。
但是对方却并不晓得这些人不动了,都是因为太子在寻找她的缘故,还在心里捉摸着,走得好好的,为什么不前进了哪?
她斗胆侧出了头,想看看前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稀奇的事情。
恰巧撞上了赵承基寻找她的那道目光,她询问似的朝他看了看。
赵承基看着她这一脸迷茫的样子,况且还把自己的地位搞得那么卑微,走在了一行人的最后边,唯独二位呆头呆脑的婢女随在她身旁。
赵承基心都揪了起来,但是语气中却是沾染了几分怒意:“到我身边来。”
裴知意不明所以,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瞧了瞧自己,莫非他在喊自己吗?
“裴知意,你还愣着干什么?”赵承基连名带姓地唤了她的名字,声音大的整块平地上跪伏着的人都能听见了。
康泰帝的眼神也跟着看了过来,还有妃嫔们,还有奴婢,公公,和内卫们,一时间众人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到了他们身上,不懂得为何这个得宠的小妃子站在队伍的最后边,还惹得太子陛下这般地生气。
裴知意惊慌着,哪怕是赵承基语气中有点不高兴的意味,但是裴知意明白他是在心疼自己。
他想让所有人都看到,他是多么地宠爱偏袒着她。
裴知意害怕着,又高兴着,她不愿意看着他一次次因为自己的缘故,受到父亲的责骂,受到群臣的弹劾,因此总是缩头缩脑地躲在后边,但是赵承基则完全不一样,他哪怕是受了伤,替她挡下了这一切,可是从来都没有过半分的迟疑,他总是要一次又一次地把她摆在那个高高在上的他身旁。
裴知意提着裙摆,一步步靠近了赵承基所在的位置。
她明白,许多目光全部都在她的身上,所以她没有一路小跑,反而是十分在意规矩地,迈着小碎步,挺直了脊背,走到了赵承基的身边。
近了,更近了。
眼看着那一个身影的面庞,在前方越来越清晰,裴知意内心也跟着愈发地欢快了起来。
她也不清楚,不是想低调地走在最后面,不引起任何人的发觉吗?
为什么赵承基这样做,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觉得很兴奋呢?
这么胡思乱想着,赵承基已然站立在了她的不远处,伸出手就能碰到的位置。
裴知意站住了,眨巴着一双眸子,瞧着赵承基。
赵承基牵了牵嘴角,反而向她走过来。
“承儿……”康泰帝颤抖着呼了一声,“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圣上,我明白你在想什么,可是我愿意这样。”赵承基解释了一句,然后朝裴知意的地方迈步来。
赵承基倾慕的心上人,就是裴知意,这没有什么不好对天下承认的,他不仅要告诉所有人,他就是宠爱裴知意,还要当做靶子,把所有的明枪暗箭都一个人扛下来,这就是他身为未来的九五之尊,所要给她的极致疼爱。
只要他不害怕,他的意儿也不会害怕的。
不过是伸出手便能触碰到,于是赵承基勇敢地扯过了裴知意柔弱无骨的小手,回到了队伍当中,康泰帝的后边。
“圣上,到了该开始的时间了,是时候拜祭祖先了。”赵承基假装没有看见康泰帝不满的神色,转移了话题说。
似乎这些人不是因为他和裴知意才停了下来似的,康泰帝意味不明地扬了扬嘴角,瞧着看都不敢看他一眼的裴知意,摆了摆手,朝高台上迈步了。
“好了。”赵承基轻声交待了一句,碍于礼仪,不能再握着她的手,裴知意耷拉着脑袋,一声都不敢吭地随在后边。
至于红泥绿蚁,却没有办法跟着一道了,被扔在了原地,距离昭训小主隔了数不清多少人那么远,裴知意是赵承基点名要到前面去的,能够不顾位分,在太子身边走着。可是她们俩是断然不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跟着昭训小主一块去的,于是只好留了下来。
而裴知意,好似被一万个人打量着,有人是羡慕,有人是嫉妒,还有人能明显地感觉到,是仇恨,好像要把她千刀万剐一样,这种感觉还是头一次有。
她无法忽视。
她没有想错,确实是在场的基本上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到了裴知意的身上,很多人在想,为何这样的一个神秘女人,会让太子着迷到,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
仇恨她的人当中,有一道目光是来自于云嫔小主,她的后牙都快咬碎了。
狐媚子!
凭着一张脸蛋,就妄想踩在所有人脸上的狐媚子!
分明是大围猎,大家一起高兴的事情,这下子又叫她一个人独占鳌头,云嫔小主恨恨地想,她也不能够明白内心底,对这个人没有半分好感,究竟是什么缘故,兴许是为了云祥郡主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