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郭四海独自一人夜登玉青山,连李天命都没跟着。
还是那个枯瘦如鬼的老仆为其开门,请入屋内。
“来了?”
坐在方桌之前阅书的大先生欧阳衍头也没抬淡淡问道。
“嗯,回来了。”
郭四海习惯了这种冷淡的感觉,进屋了的他却是很随意自主的找了个桌边椅子便坐了下去。
“和两年前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啊,就连椅子你都没移动过位子。”
郭四海顺手拿起欧阳衍的紫砂茶壶对着嘴灌下去一大口。
“啧啧,还是苦茶,这么多年你就喝不腻吗?”
欧阳衍终是抬起头望着他,心中一阵肉疼。
这个茶壶自己一向最为爱惜,泡茶养壶这么多年,是自己的心爱之物,看到郭四海这般暴殄天物,白净的脸突然面色一黑。
“两年了,你还是这番死样子。”
郭四海讪笑一下,不以为意。
欧阳衍手指茶壶道:“不喝茶难道要我和你一样喝酒吗?还有,不要用我的壶了,放下。”
郭四海一边放下一边答道:“好好好,你看你小气样。”
“怎么,我这两年出门,这北域可太平?”
明显是对欧阳衍的态度习以为常了,郭四海自顾自问着,
桌子那头的欧阳衍沉默了会,思量下这些年。
“还算太平,内有我,外有王爷,命儿也成长起来了。”
“如此最好。”
“你这两年远离中原可有收获?”
“收获吗?我这心境可是提升了不少,算起卦来是越发的得心应手了。”
“有甚用。”
欧阳衍很是不屑,“天机可算不可泄。”
二先生听得被识破只得挠头笑了笑。
“你知道的,我问的不是这个。”
欧阳衍的语气平淡,他在等着郭四海自己说出自己想要知道的事。
“你啊,真是的。”
郭四海无奈起身,手解开了自己那身破烂袍子的衣带。
这件破破烂烂穿了两年的布袍,不论是进城还是进王府,哪怕是和王爷小王爷一起同桌进膳都未曾脱下,此刻终于是被他脱了下来。
“你看。”
郭四海把袍子铺开,抄起剪刀便从衣袖中间剪开了那件破烂袍子,把袍子袖口从破线口的隔层外翻,从里面掏出张布巾,递与欧阳衍。
“你这破袍子袖中还藏有乾坤呢?”
“此乃我从北域云游至辽国再返回的所走路线,途中城镇建设,兵马部署,能人侠士,我都有做记载。”
欧阳衍接过布巾仔细观看了起来,但越看越是震惊,此图所绘能很明确的表现出一片地方的经济贸易乃至军队部署。
且这仅仅只是一条往返之路,倘若能游遍辽国,以此法得全国之图,那岂不是.....
看着欧阳衍的神色郭四海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了,为了打消他的念头,不得不泼上冷水。
“就这点图,一条路,我要花两年,你想走遍辽国全国还是算了吧。”
“唉。”
欧阳衍无奈地叹了口气,收下了布巾,却有种深入宝山但空手而归的感觉。
“我所走辽国这两年,得出了一个很不好的结论。”
欧阳衍神色一紧,问道:“是何?”
“辽国虽穷,却举国善武,其实力怎么都算不上弱。”
郭四海起身把之前剪开的破道袍又重新披回身上,侃侃而谈。
“所幸,老天有眼,这辽国庙堂之上发生了动荡,能好好的让他们乱一会。”
“是那篡位之事?”
“对,这对我们大周来说可是件好事啊。”
郭四海侃侃而谈,语气神神叨叨。
“谁能想到辽国那备受期待,民心所向的太子会等不及了,在左相和武威将军的支持下就从封地起兵造反欲要逼宫。可惜兵败,太子自尽,左相被诛,武威将军率残兵逃跑。可是不出五日便被擒,处与车裂。”
“那这对辽国来说是福还是祸?”
欧阳衍看着郭四海,好似在询问一般,慢慢问道。
“祸兮。”
郭四海望向了欧阳衍,二人四目相视,淡淡答道。
“哈哈哈哈!”
房间里响起了难得一笑的欧阳衍的笑声。
“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这辽国经此一变,很快的便平定下来,看似老皇帝皇威依旧,国力强盛,实际上,朝局大为动荡,人心惶惶,虽然平定的很快但也埋下了再次动丶乱的种子。”
“不错,老皇帝年事已高却迟迟不归天也不禅让,他已经坐了龙椅太久了,我不相信除了太子以外就没人不蠢蠢欲动。就算他是龙,那也是一条老龙了,下面一群年轻力壮的皇子实在会是等不及了。太子此次逼宫虽败,用太子杀鸡儆猴,看似有用,实则下了一枚臭棋,想当皇帝的人哪一个不是野心勃勃之辈?”
“投胎做太子不就是这样吗?赢了得天下,输了会丢命。”
“太子自尽,如今却没再立太子,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欧阳衍稳坐方桌之前却又好像坐回了那沙场帷帐之中,目光精锐。
“所以,必定还有再有其他皇子忍不住的,辽国必会再乱。”
郭四海欣然一笑,附和总结道。
欧阳衍站起身来,负手而立,好似算尽天下之事,“那时,我们大周便可借此机会大肆作为一番。”
“哈哈哈哈.......”
三十年前名动天下的战国双才在玉青山上的一间小屋中笑看着天下事。
良久,郭四海想着自己的徒弟,问道:“命儿这两年如何?”
“比起你我当年,只能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二先生豪迈大笑,“咱俩真是捡到宝了,以前以为命儿是个金矿,如今才发现这就是座金山。”
欧阳衍却并没有附和他的笑声,淡淡开口,“火候已够,还差锻炼,不然谈不上一把绝世神兵。”
郭四海笑着听完这句话,眯起了眼睛,“那要如何?”
“书中真谛已晓,还差人间百味未尝,如若将来尝遍人间百味成就国士无双,加之这北域五十万兵马作依,可此下众生,此上无人。”
郭四海点点头道:“这点我赞成,命儿成无双国士是必然之事,但我问你,这北域将来又何去何从?你有为命儿做什么打算吗?”
欧阳衍目光顿时变的凌冽,他慢慢道出自己筹划:“御北望南,待有天时。”
郭四海神色一愣,有些不确定的重复了一遍,“御北望南,待有天时?”
“对,抵御辽国,观望南都,待到天时一至,命儿崛起,南都的五爪金龙也好,辽国的吞龙巨蟒也罢,命儿可一并斩之。”
郭四海听完没有表态,许久后,问了句:“届时,天下真正的大一统,成就千古大业?”
看着欧阳衍点了点头,郭四海却是突然说道:“这条霸业之路你可知要死多少人,流多少血。命儿看似薄情实则最为重情,这条铁血之路,他怕是走不得。”
“就算走不得,也得走。天时一至,就算是命儿,恐也是身不由己了。”
欧阳衍坐下身子与长椅之上,手中书一丢,脸上神情仿佛很是劳累,“天命如此,这也是你教他的,知天易,逆天难。”
郭四海突兀一笑,“可我还有句话没教命儿。”
“是何?”
“知天易,逆天安不可为?”
原来,英雄所见也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