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听雨楼,流传着一个小故事。
一场春雨,迎来了名叫纳兰听雨的女子,匆匆一眼,如惊鸿一瞥。至此,寒来暑往,少年于楼上听雨,醉时论剑,醒时折花。
一等便是数十年。
少年变成了壮年,可那个名叫纳兰听雨的女子,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听雨楼就成了无数青年男女才俊相会之地。
听雨楼的席位一般时候需要预约,但林家在余阳郡怎么说曾经也是二流家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故而也要给上三分薄面。
因此还专门设了车马接送,可谓给足了林家的面子。
一路引得众人上了二楼,在定好的位置上一一落座。见一精明男子亲自招待,态度倒是很热诚。
“容夫人,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容夫人微微一笑,尽显大家之风,“劳周掌柜费心,林家自是安好。”
周掌柜面不改色,笑眯眯的问道:“不知容夫人想吃点什么?”
“周掌柜决定吧。”容夫人神色淡然,“今日之主,乃接风之宴。”
周掌柜不着痕迹的看了林芙儿和苏离一眼,微微颔首,退下。
待到周掌柜离开后,容夫人才稍稍松口气,颇为无奈的说道:“若是在八年前,借他十个胆也不敢和我这么说话。”
林天宝坐在容夫人身边,不吵不闹,若不是因为第一次见面的冷眼,苏离还真的觉得这个男孩挺懂事的。
想来也是,虽贵为家族少爷,却极少享贵公子之权。林芙儿的父亲老来得子,自是宠爱至极。取名天宝,便能知晓其父对他的喜爱。
只可惜,大梁死的早,虽有少爷之名,却无少爷之实。
不多时,酒便先上来了。
酒是陈年女儿红,泥封一开,顿时香气四溢。林天宝自是不能饮酒,林芙儿亦从未喝过。幸好是小坛子,容夫人只倒了一小杯,剩下的只能靠苏离慢慢喝了。
林芙儿要了两壶碧螺春,紧接着,菜也一一上齐。
苏离看了看,单从色泽味道上看,几乎挑不出半点瑕疵。
太白鱼头汤,汤汁浓郁,熬制似白玉。清炒栀子花,野笋炒肉片,江西粉蒸肉,油爆虾以及一盘枣泥拉糕。
孙婆婆年岁已大,不愿跟来。四人点了六道菜,也是较合情。见菜品齐全,容夫人举起酒杯,说道:“芙儿,离儿,这杯酒算作为你们接风。”
说罢,一饮而尽,苏离也是跟着喝了一杯。
这酒口感绵软,入口清冽,应是有些年份的。暗赞一声,手上夹了一只大虾放到林芙儿碗中。
林芙儿嘴唇微张,化作羞愤,低头道了声谢。
替女子夹菜在古代是一种颇为逾礼的行为,即便是亲近的人也很少会如此做。与苏离在一起,林芙儿常常觉得自己有些与众不同。
不论是远见,还是对同一件事的理解,苏离总是有一种超脱于时代的见解。尽管苏离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多年,但骨子里的东西早已深入灵魂。有时候,在外人看来惊世骇俗的话,对他来说不过随口而言。
“呦,这不是堂堂林家的家主么?怎么没选个雅间,竟与我等平民共处一室。”
苏离顺着声音看去,见一书生打扮的男子坐在隔壁,嘴上带着嘲弄的笑容,对容夫人阴阳怪气的说道。
其身后的一桌同样坐着群或是书生装,或是华服的人,也不阻拦,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这边。
容夫人神态自如,也不动怒,随口说道:“怎么?顾大学士的家教就是这般轻贱?我与你父亲平辈论交,按辈分,你应该叫我一声姨才是。”
“呵……”那书生打扮之人闻言冷笑,“我可不敢当,您堂堂林家家主,地位尊贵,给您提携都不配,又如何斗胆高攀。”
那书生一口一个家主,饶是容夫人脾气修养再好,此刻也是面色微冷,凝上一层寒霜。
轻轻放下手中的筷子,侧头看去,“顾倾言,今日,我为我女儿接风,无意与你争执。你若在咄咄逼人……休怪我无情!”
顾倾言嗤笑一声,丝毫没有把容夫人的恐吓放在心上,随意的瞥了一眼林芙儿。
这一眼看去,登时便愣住了。
林芙儿虽是一副寻常人家女子的打扮,但其出众的相貌和超凡的气质,使得顾倾言的眼神怎么都挪不开。
“天下竟有如此貌美之人……”顾倾言呆呆的感叹道。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顾倾言轻咳几声,整理了衣冠,面带自觉最为亲和的笑容,风度翩翩的走到桌前,含笑说道:“在下顾倾言,乃京城大学士顾远山的长子,敢为姑娘芳名?”
林芙儿坐在苏离内侧,似是没听到一般,自顾自的吃着碗中的食物。
顾倾言顿时觉得有些挂不住,又不能与佳人动怒,转头看到林芙儿身边的苏离,自始至终未曾看过自己一眼,不由气不打一处来,将怒火发在他的身上。
“你,给我起来!”
苏离充耳不闻,顺手夹了一小块枣泥拉糕,宠溺的送到林芙儿嘴边。林芙儿虽心中羞恼,但也没拒绝,小口微张,对苏离展颜一笑。
这一笑,沉鱼落雁。
顾倾言先是一呆,旋即火冒三丈。
妈的,当着他的面还喂狗粮!他大学士长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我他吗让你起来没听到吗?!”说罢,伸出一只手朝苏离气急败坏的抓来。
容夫人心中一惊,连声喊道:“顾倾言!你敢!”
这顾倾言虽是纨绔子弟,手上也是练过功夫的。而苏离看起来颇为消瘦,给人以柔弱之感,如何能承受这一抓。
谁料苏离看都没看一眼,随手一指点出,三分力道都未使出。顾倾言只觉一股大力,推着自己噔噔噔退了好几步,脚步一轻,摔在了地上。
那些顾倾言的同伴本是看热闹的心态,见形势逆转,如何能忍,一个个全都起身,围在苏离身旁。
顾倾言被人搀起,仍有些没回过神来,再看向苏离的目光充满了憎恨。
死死的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苏离缓缓转过头去,不带一丝表情的看着他,从小做杀手攒下的杀意如凝实一般,直接刺进了顾倾言的大脑。
他一个中州纨绔,何时见过如此血腥的场景,顿时吓的频频后退,心有余悸的看着苏离。
那几人也被顾倾言这副做派弄的一愣,正在此时,先前听雨楼的周掌柜终于出来劝说道。
“几位,可否听我一言。”周掌柜见众人看向自己,面露和煦的笑意,对几人说道:“今日是端阳节,各位何必要动手伤了和气?”
顾倾言冷哼笑道:“周掌柜什么意思?”
周掌柜面不改色,诚意满满,“以我看,与其动手,不若比试文斗。”
顾倾言同伴中的一人来了兴趣,不由问道:“怎么个文斗法?”
“规则很简答,文斗分三场。两场借题发挥,一场随意发挥。不论输赢,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容夫人,您看如何?”
“我没意见。”容夫人淡淡的点了点头。
“我有意见。”周掌柜刚欲继续说,忽的被苏离打断,脸上不悦之色一闪而过,但还是堆起笑容,问道:“这位公子,不知有何指教。”
苏离嘴角微微扬起一丝笑意,“既是比试,怎么少的了赌注。你说呢,顾公子?”
顾倾言眼神微冷,舔了舔嘴唇,说道:“好啊,赌什么?”
“赌命……你敢么?”苏离的语气淡漠之极,且神色不似作伪,顾倾言一时被唬住。
“哈哈。骗你的。”苏离旋即轻笑道,“就赌银子吧。”
察觉到了苏离眼中的轻蔑,这在纨绔的心中是最大的侮辱,脑子一热,喊道:“赌多少?!”
“嗯——”苏离认真的想了想,“五千两怎么样,也不多,不至于伤和气。”
顾倾言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你管五千两叫不多?!他父亲当朝大学士,一年俸禄不过八百两。
但顾倾言坚信自己不会输,再怎么说也是从小饱读诗书,更何况,自己这边有这么多的读书人,难不成还会输给他不成?!
“好!我答应了!”顾倾言猛地一拍桌子,朗声说道。
周掌柜脸上笑意更盛,“如此,今晚的听雨楼诗会,恭候各位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