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翠绿,碧水潺潺。在延绵不绝的丘壑之间,一团杏黄色与桃红色相间的杏花林尤其显得引人注目。
晚风吹过,带起莎莎的声响,几片半枯的花瓣随风飘落,摇摇晃晃坠入流水之中,却又被水中扑腾欢闹得群鸭冲击得远远荡开,随着水流直流而下。
小河在两座低矮的山梁之间,源头正是山涧中的几处泉眼。河水清澈纯净,河底砂石鱼虾清晰可见。
河岸两侧多是密林,其中有大多都是桃树杏树等果树为主,此时正逢初春,百花争相斗妍,花香扑鼻而来,在微风里着实令人陶醉。
在果树林的边缘,零碎是几片开垦过的农田,或许是因为害怕河水暴涨淹坏农田的缘故,农田并没有离水源很近。
翠绿的禾苗长的旺盛,一片生机勃勃的样子。夕阳透过杏林尽头隐约几间简陋的瓦舍,照射在随风飘摇的禾苗之上,让嫩绿的叶子散发着金黄色的光辉。
突然,一串肆意的笑声打破了杏林河畔的宁静,五六个衣着褴褛的少年结伴而来,踏着农田青苗,大摇大摆穿行其间,毫不顾及旁人的劳动成果。一个个神气活现,十足的不可一世。
河里的鱼虾鸭鹅好似被笑声惊到,飞似的四散逃开,有几只肥笨的野鸭甚至没能扑腾上岸,在河水里挣扎扑跳,差点溺水而亡。
少年们远远望见,笑声更加浓烈。各自飞奔想要围捕受惊的野鸭,将脚下的农田踩的坑坑洼洼,眼见坏掉了一大片。
“迟迟、早早,你们去下游,那里地形宽,可小心别被他们逃了。”
声音从一名少年口中传来,此人体型高大远超常人,肩宽腰壮,五官分布十分得体俊秀,除了有些消瘦,看上去显得单薄外,几乎是每一个待嫁少女完美的择婿人选。
“好嘞!”
两名少年个头稍矮,但在同龄人中已经是少见的高大了,他们飞似的朝着小河上游飞奔,脚下松软的土地一点也没有减慢他们的速度。这二人面目依稀相似,不问也知道他们一定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
“黄鳝,你水性好,河里的鸭子可就靠你了,不过可要注意了,河水虽然不深,但是有些积水的暗滩,千万不要深入。”
高大少年继续发号施令,隐隐这些少年里都以他为尊。
一个瘦小少年三下五除二剥去身上破旧的单衣,露出麟麟肋骨的消瘦身体,怪叫着冲入水中,发出杀猪一样的怪叫:“喝!真他娘过瘾!”
这时才是初春,万花含苞待放,河水的温度可不是常人能够消受,众人也自然醒得,听闻这被称作黄鳝的少年连连怪叫,各自笑骂不绝。
高大少年却不以为意,依旧发号施令道:“小三,上游狭窄,鸭群慌不择路,难保不会往山里去,你去阻截,可千万不要鲁莽,今晚大家能不能吃饱睡觉就看这一下了。”
“嘿,万少放心,偷鸡摸狗我不是我长,这上树捉鸟下河摸鱼可都是我的强项,几只野鸭自然不在话下。”
一个稚嫩的胖子只有十五六岁,身体圆的像一个球,再加上身高也不矮,站在河边的农田里,就像是一座移动的小山,脚下四周早已经是一片狼藉。
此刻他正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样子,看上去十分滑稽。
“赶紧滚,再磨蹭鸭子都跑光了。”
几人围着河岸,形成一扇半圆形的弧,慢慢收缩包围圈,动作熟悉配合的天衣无缝,显然已经不知道演练了多少次。
随着包围圈的主见缩小,野鸭被驱赶到了一片空旷的农田中,农田里是茁壮成长的小麦苗,已经到了拔杆的时节,青青的麦苗有一尺多深,足以没过人的小腿,野鸭虽被包围,但置身于麦田里,众人难以搜寻,一时竟然毫无办法了。
“万少,你这指挥的不怎么样啊,敌暗我明不好下手啊!”
泥鳅赤着膀子,身上水渍斑斑点点,在晚风中不免显得有些萧索,声音都有些发颤。
可是眼见大功告成,野鸭被围困在方圆之地,让众人就此退却自然无人甘心,可若是贸然上压,必会有所疏漏,野鸭敏捷异常,难保到时候不会空手而归。
就在众人踌躇之际,小胖子却笑出声道:“哈哈哈,尔等匹夫有勇无谋,且看我魏三的手段。”
众人一惊,皆知大事不妙,待想要阻止却已经迟了。
只见魏三把他肥硕的身躯往田地里一横,像一个陀螺一样竟在田地里翻滚开来,一时间所到之地,大片麦苗被他压断,藏匿其中的野鸭也随之纷纷飞扑冲天而起,朝着四周惊逃。
即便众人早有准备,但野鸭实在敏捷,仓促之间有哪里能够捉得住,而魏三本身所在的地方又有一个巨大的缺口,本来算是十分周密的包围,便似破桶提水、漏碗盛汤,全都漏了个一干二净。
众人忙活半天,眼见将有收获,这时因为魏三的鲁莽而前功尽弃,众人无不怒目而视,高大少年万少更是气的脸色铁青,指着在地上无辜而又无所适从的魏三骂道:“你这个憨货,叫你仔细些不要莽撞,这可好,到手的鸭子飞了!”
黄鳝也不知何时已经捡起自己的破衣服穿在了身上,过来拦了拦万少,他个子小,只能勉强够着拍了拍万少的肩膀,无奈地道:“算了,这么多年还不习惯吗?总归他也要陪着大家挨饿,你看他的身子,恐怕滋味可比我们难受。”
万少看着地上喘着粗气的魏三,知道时候责怪他也没有什么用,不过给自己惹来一肚子气,一时间所有的气恼都偃旗息鼓,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
原本这时候正是水鸭叫春的季节,众人此来正是想要碰碰运气,毕竟在这群山僻壤之间,能够捉一些野味就是上天最好的犒赏了,更别说这些从来就没吃饱过的穷苦少年。
“散了吧,天也快黑了,家家门窗紧闭,咱们就是想要去摸点东西也是不可能了,明天早起,老地方见。”
每个地方总有一些被人憎恶的人,这五个少年就是如此,他们来自不同的村庄,有着不同的姓氏,活着不同的人生,但他们有一件事是相同的,那就是他们同样被方圆几个村庄的人们所憎恨鄙视,是人们口中的害群之马。
万少名叫马一万,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一个统领一万军队的大将军,可惜这个梦想过于脱离现实,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带着他这几个难兄难弟,靠着偷窃填饱肚子。
黄鳝姓黄名山,由于水性极好,众人便都取了近音叫他做黄鳝。他自幼父母双亡,同族叔伯无不敬而远之,说好听是吃着百家饭长大,说难听了不过是乞讨苟活罢了。
魏迟迟、魏早早是同胞兄弟,他们是唯一的正常人家,父母健在,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汉,可这兄弟二人就是长了一副不甘寂寞的心肠,自幼便喜欢听打打杀杀的故事,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像故事里的人物一样,披铠甲骑骏马,操戈持戟纵横天下,这不正好遇到整天无所事事的马一万,被他口中所规划的大好前程所误,成了别人最忠实的手下。
而这小胖子魏三的情况就有些特别了。
魏三自然姓魏,由于父亲死的早,还没来得及取名,而他又是家中的第三个孩子,所以便就此唤做魏三。他家中寡母持家,长兄前几年玩水溺亡,家中还有一个姐姐,再加上他,三个人日子过得十分简朴。许是幼时魏三家境尚可,一身膘肉绝不像是穷苦人家出身,反倒像是一个坐拥家财的二世祖。
魏三心里苦啊,就因为这一身肉,他被同村的同龄人耻笑,笑他是一个吃父母血肉的废物,从没有人陪他玩耍。更有些长辈像他投来厌恶的眼神,把他当成一坨肮脏的牛粪。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就因为一些村里人的风言风语,魏三无数次与人相斗,可以他的体型,打架打赢那是不可能的,况且他势单力孤,早几年还有兄长作为依靠,兄长死后只有他默默承受。因此他常常会偷别人家鸡喂狗,故意踩踏别人庄稼,还曾放火点了他人柴垛,以此泄愤。
在一次河滩斗殴的时候,魏三遇到了马一万这一伙人,从此就加入了这个团体,反正就是说了,别的地方干事情他不去,去他们村他带路!
此刻的魏三呼吸平稳的一些,方才的一番腾挪几乎要了他的小命,这样剧烈的运动还是少做些的好,自己十几年攒下来的肥肉估计一下少了好几两。
看着同伴们转身离去,魏三忽然有些得意地道:“小爷的腰有些痛,快扶我起来!”
众人不揍他已经非常仁慈了,听他还得寸进尺得了便宜卖乖,纷纷冷哼一声,各自拂烂袖而去,只有黄鳝走上近前,在腋下将魏三搀扶了起来,口中囔囔道:“你这身肉可是个宝,要是落到羌人手里,可得他们吃半年了。”
魏三双手弹了弹身上泥土,甩了甩刘海道:“你看看是什么东西硌到了我的腰,怪疼的。”
黄鳝不看便罢,这一看不由得心惊肉跳,嘶声叫道:“万哥快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