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德里克学院大门处。
看门的老亚德,正躺在竹摇椅里晒着太阳,整个人半眯着眼,也不知有没有睡着。
“亚徳爷爷,刚看见蓝琪从这过去吗?就那个一头红发的女孩!”
老亚德睁开眼,瞧见是送自己竹摇椅的小家伙。
“吵架了?”
“算是吧。”
“你着急了?”
“有点...”
“你才多大啊,这事能急吗?”老亚德有些嫌弃。
“呃...”
“你得分步骤,先拉拉关系,再想法牵手,之后找个恰当的时候,试探着抱一抱,她要没拒接...”
“停!”洛巫脸有些黑,感情老爷子说的是这个‘急’,“亚德爷爷,蓝琪可能要去贫民区,您看见她跑哪个方向没?”
“南边!”
......
闻着前方飘来的阵阵酸臭气,蓝琪精致的小脸有些拧巴。
“我一定是疯了,竟然来了这...”
不过,一想到刚刚洛巫那些话,她就觉得莫名委屈,自己本来就没有偏见,只是大家都说这里危险,就没来而已,有什么大不了...
可偏偏这一点,好像正好戳中洛巫的痛处,让他对自己很失望...
从小到大,蓝琪还是第一次令别人失望,关键对方这种失望,又来得莫名其妙,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一样。
来的一路上,她一直在回想,可仍是一头雾水,不由觉得更加委屈、气愤。
“算了,来都来了...”
步入贫民区,放眼望去,满目疮痍而破败。
低矮的布棚,成为了这里的主要建筑,杂草编织的围墙,枯木裹着黑布充当主梁,撑起几块堪堪遮掩视线的帘布。
不少矮棚下,横七竖八的躺着一些人,大多是老幼和妇女。
他们面容黝黑,皮肤蜡黄,偶尔动一下,也只是将落在脸上的苍蝇赶走。
听见有人走近时,才会微微睁眼,眼神麻木而空洞...
一片碎石堆前,四个枯瘦的孩子,似乎正在打磨石头。听见脚步声,他们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或是蹲着、站着,齐齐看向这边...
另一处,正守着一口破锅的男子,原本背对这里,此刻也已转过身,没有理会锅中烧开的水...
脚下坑洼漆黑的地面,像是被烈火烧过。
远处几只乌鸦是在争抢着什么,看似有了结果,又被两个突然冲出的孩子,扣在了草框下,用石头砸死,随后抓起死乌鸦,揣进怀里,防贼一般的匆匆离去...
这里怎么会是这样?
停下脚步,蓝琪已经无法再看下去。
他也曾幻想过贫穷,可当看到眼前的景象后,内心的颠覆,前所未有...
帝国为什么不管?
掌权的贵族为什么不帮助?
从贵族区到贫民区,从繁华充裕,到潦倒饥饿...
蓝琪想起洛巫平日里的微笑,突然有种莫名的心酸。
他今年也才十三岁吧。
过去在这里,他都经历了些什么?
又是怎么从这里爬起,成为了巫师?
“姐姐,你有吃的吗?”
身后一道声音突然将蓝琪惊醒。
她转过身,看见一个仅有水桶高的黑脸小孩,他实在太瘦了,瘦到凹陷的眼窝,看上去有些吓人。
蓝琪赶忙朝身上摸去,可来得匆忙,什么都没带。
黑脸小孩失望地低下头,似乎是哭了。
蓝琪眼眶一红,蹲下身正要安抚...
可谁知小孩眼神骤变,手中一把白色的粉末趁机洒出,而后匆忙后退,大声叫喊道:
“她身上有金币!”
“你...!”
挥手将面前粉末挥散,还好并未进入她眼中,可身体刚刚退后几步,眼前的视野就出现了重影,身形有些不稳...
混蛋,又是迷巫药!
不过这迷药的剂量,明显还不足以将她立刻谜晕。
这时一道布绳突然从后方将她套住,布绳紧绷,蓝琪直接被拖倒在地,几乎同时,四名男子快步冲来,就要抢先将她制服。
撕拉一声,布绳被直接震断,蓝琪单手扶地,有些不稳的站起身。
看着最先冲至近前的男子,她一脚踹去,便听一声骨断脆响,那男子倒飞而出,惨叫不止。
不过蓝琪也因此再次跌倒,她手捂额头,满脸怒气,努力保持清醒...
“药,继续用药!别靠近她!”
刚刚那一幕,明显吓到了另外三人,他们止住步子,不再靠近,而是将腰间的白色粉末撒向蓝琪。
“卑鄙!”
蓝琪小脸涨红,她屏住呼吸,看准来时的方向,就打算凭借体能奋力一跳,冲出包围。
然而还没等她有所动作,就被一块人头大的碎石,砸在了后背,整个人闷哼一声,向前扑倒,甚至被迫换气,再次吸入了一口迷药。
“扔石头,不要停!”
有人再次下令,就连刚刚的黑脸小孩,也捡起石头扔向场中。
接连吸入两口迷药,一股强烈的困意,正在席卷她的大脑。
蓝琪抬手护住脑袋,因为迷药与碎石的原因,她根本没法施展魔法,甚至起身。
怎么会这样?
无法再保持冷静,此刻她内心中,开始出现恐惧...
她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如何逃脱,更不敢想自己昏迷后会面临什么。
这群人根本不听解释,跟疯了一样。
这种感觉比噩梦还可怕...
蓝琪强行咬破自己的嘴唇,以换来一丝清明,蓝色的眼瞳中,噙着泪水,含着倔强...
似是感受到她的危险,在她眼底,一点金色正在呈现挣扎状扩大,那头召唤兽似乎要强行来到这片世界...
“大家一起上!”
模糊中,蓝琪听见有人这么喊道。
泪水从她将要闭合的眼中流出,不过也就在这时,周围的声音突然变得慌乱起来,然后她就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抱起,再然后闻到一股淡雅清香...
意识一点点恢复,黑色的地面由模糊到清晰,一只有力的手臂正将她搂在怀里。
“别激动,是我!”
蓝琪抬起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侧脸,黑眸黑发,五官似乎因年纪的原因还较为柔和,但已经开始展现过人的吸引力。
平日里的他,总是嘴角带笑目光柔和,而今天,他的眼神充满了冷漠...
“洛巫...”
蓝琪声音有些抖,扑在洛巫怀中直接就哭了出来。她哭得声音很小,不是感动,只是单纯被吓到。
说到底,她终究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女孩。
“没事,什么都没发生。”洛巫略有些愧疚,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不过此时四周,并不像想象中那样风平浪静。
哭泣中的蓝琪,赫然发现周围已经被大片贫民包围,黑压压一片。
他们手持猎弓、长矛,望来的眼神如同看待死人,正一点点缩小包围圈。
“洛巫,他们...”
蓝琪松开手,刚要说什么,这才发现自己脚边的地面上,早已倒下十多具尸体...
杀人了,洛巫刚刚杀人了...!
每一具尸体的额头处,都有一道焦黑的血洞,而且这十多具尸体中,还包括之前的那位黑脸小孩...
不仅如此,此刻方圆几十米的区域内,数十道火焰绳索,正如毒蛇般,分别抵在一人额前,令对方面露惊恐,不敢乱动。
蓝琪脸色一阵发白,下意识攥紧洛巫的衣袖,不敢松手...
第一次面对真实杀戮,她仿佛忘记了自己也是一名巫师。
“我们怎么办...?”蓝琪小声问道,声音带有一丝无助。
“放心,有我!”
洛巫还是那么平静,让人有安全感。
“他们杀了人,他们得死!”
“他们杀人了男人还有孩子!”
“我们不能被人欺凌到这种地步,今天必须要反抗!”
“不反抗,我们将没有一点希望,图兰已经没有了原来的样子...”
聚集的人群中,不断有人发成怒吼,像是对所有人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他是那个从贫民区走出去的孩子,对,就是他,我认得!”
“这么说,他不是贵族...”
“走出去了,又回头来杀我们!呵呵,这世道,当真已经无药可救...”
“还说什么,杀了他!”
“杀了他!!”
......
面对群情激奋,洛巫一言不发,他在用冷漠的眼神告诉所有人。
你们要动手,我就杀人!
就是这么简单。
众人读得懂,因为这种亡命徒般的眼神,在贫民区很常见,所以在还有一定距离时,他们停下了脚步。
人群中走出一人。
浓密的络腮胡,配上贫民特有的脏黑,让洛巫恍然觉得是布雷迪活了过来。
但他清楚,那是不可能的,面前这人是布雷迪的儿子,诺顿。
“让他们走!”诺顿都没怎么看洛巫,直接道。
“怎么能就这么放了?我们可以拿下他们,我们有药!”旁边有男子走出,向诺顿阐述道。
“你是说,用他调配的药去对付他?”诺顿指着洛巫,看向那名男子。
“他...他调配的?!”
四周顿时一片嘈杂,因为众人都清楚,这药对他们来说有多重要。
蓝琪眼神悄悄看向洛巫,这会的少年,似乎也不像刚刚那么平静,他的眼神注视着诺顿,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但他杀了我们的人!”依旧有人不满。
诺顿转头与那人对视,对方很快败下阵来,胸膛一阵起伏,而后挤开人群,气愤离场。
威信!
仅有一年未见,诺顿已经在人群中建立了威信,这是洛巫所没料到的。
一番对峙,四周贫民最终还是让出了一条通道。
洛巫抓着蓝琪的手,将她藏在身后,顶着所有人的目光,从贫民面前走过...
没有人趁机动手,尽管有些人的表情充满了愤怒。
二人离开后,那位气愤离场的人又走了回来,他朝诺顿点了点头。
“好,按原计划进行。”
“刚刚为什么不杀了他?”那人再次询问。
很多人这时也都看了过来。
诺顿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道了句,“杀他的话,代价太大...”
“代价大?他不过才学一年魔法!”
“你们不明白,他是个狠人!也是个好人...”
......
回学院路上。
“谢谢你啊洛巫,还好你及时赶到...”蓝琪从洛巫手中抽回小手。
思考中的洛巫,这才回过神,露出平日里的微笑,“他们丢石头,没弄伤你吧?”
蓝琪摇头“放心,我身体好着呢。”
洛巫顿了顿,开口道:“今天这件事,我向你道歉,不该莫名其妙对你说那些话,这样也就不会有后面那些事。”
“你真这么觉得?”
“当然。”
“那...你打算怎么道歉?”
“啊?”
“你不是说要向我道歉,难道就一句话?”蓝琪突然背起小手,扬起笑脸,仿佛又回到了之前。
洛巫失笑,“那你想要什么?”
“带我...参观你另一间屋子!”
“那不行。”
“切~”
“不过,可以请你喝葡萄乐。”
“没有诚意...”
“外加一份,我最新秘制的甜点。”
蓝琪大眼睛眨了眨,依旧绷着小脸,“差点意思...”
“再加一份!”
“好吧...勉强接受!”终究还是没有憋住笑意的蓝琪催促道:“走走走,我们现在就去!”
“你刚刚经历那些,确定现在还吃得下?”洛巫微怔,心想你怕是忘记自己刚才看到死人时的样子。
“就最开始有点不舒服,不过你一说葡萄乐...哎呀,总之,咱们现在就去!”
看着转眼就恢复的蓝琪,让原本还想着怎么慢慢哄慰的洛巫,有些措手不及,但隐约间,他仿佛又抓住什么...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