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李范与侍卫们在玉仙楼住下,李范倚着窗子,看着外面百姓的万千姿态,街上人流涌动,俄而又能看到商贾牵着马匹在街上往来,直到消失在街巷的尽头。此时陆峥与薛讷临时居住的宅子中,陆峥在堂下走来走去,不断地思虑着,而薛讷只是坐在椅子上,仿佛安然无事。
陆峥此时对于朝廷果断收拾侵占民田的官吏商人很是赞可,自开元以来除了天灾不可避免,而这人为的祸事,早就该惩治了。而这次的事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无数不法的商贾与官吏猫鼠同眠,趁机取利。
陆峥依然来回踱步,而薛讷突然道:“陆长史就不能安稳一会儿吗?这说来说去,自由有朝廷执法,如今我听说丈量土地的事都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而后便是清洗那些涉案的官吏了。”
陆峥听后便坐下来道:“那么陛下这次是要下狠心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陛下在这点上是十分清楚的,陛下登基到此时正值壮年,雄心壮志自然不用说,在处理问题上也是丝毫不怠慢。而对于此事陛下也知道是不能拖欠了,要新账旧账一块算。”
听薛讷这么一说,陆峥对于圣上的行事又多了一份崇拜,此时他又拿起一柄剑,对着薛讷拱手道:“我在外面溜达一阵,至于几时回来也没有定数,这饭就不必给我备了。”
薛讷不放心地说道:“你这是去哪?我劝你不要探知这件事的底细,安心地等待着朝廷的通知。”
陆峥应诺了一声便出了府门,此时天阔云低,西风轻拂,沿着街衢走到玉仙楼时,它不禁向里面看了几眼,繁华一如往常,不过此时正好李范等人从酒楼中走出。李范不打算久居长安,就准备与随从出京。
李范刚一出门在侍卫的拥簇下,便准备登上马车,此时一位侍卫扶着李范的手道:“岐王当真不与宫中传个口信?”
李范许久才道:“不了,这去宫中尚远,就不打扰了。”
此时陆峥就在不远处,看着岐王登车的身姿,他突然想到如今陛下的四弟李范如今就在眼前。此时陆峥快步上去拱手道:“敢问是岐王殿下?”
侍卫看着陆峥一步步逼近,就阻挡了陆峥,陆峥便笑道:“听闻岐王与当今圣上情谊深挚,此次来京也该是陛下厚恩,岐王如今又匆匆出京,恐让知情人笑话。”
陆峥的此话看似锐利无比,却句句在理,而李范听后很是惊诧,此人当街能将自己几日来经历的事,说得如此切实,也能看出不是一般人。岐王深知这长安城中王侯勋贵众多,京华烟云,卧虎藏龙之地也难料深浅。
岐王还未上车便又下来,说道:“阁下是何人?你们都闪开。”
侍卫们退开,陆峥又向前走了几步后,拱手道:“在下陆峥,岐王大名早就听过,不过未见过真人,今日见了有些冒昧,还请谅解。”
岐王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便说道:“无妨无妨,不过你为何知晓如此详实,莫非你也是朝廷枢臣?”
陆峥也就实话道:“我是安北都护府新任长史,如今听说了岐王在宫中宴饮之事,看到岐王不辞而别,心中有些不解,还请岐王为臣解惑。”
李范本就想一走了之,不过如今陆峥执意要问,也就不能再掩藏了。其实自己也就是不恋繁华,对于金鼓馔玉也并不图谋,身在帝王家,却一心向着民间那种质朴无华的生活,这点他自知性情如此。而自己除了有避开繁华这样的意思,并且自己所辖州县无时无刻都要操心,虽然不说一声就要走,但亦有无奈。
陆峥仿佛看出来这些含义,又看着岐王眼中的无奈,又道:“既然岐王难说,我岂能逼迫,不过希望岐王在地方上不要忘了这里的人。”
长安毕竟是岐王呆过的地方,从整个童年再到成年,都是在这宫阙之中慢慢长大的。岐王也是未能忘却的,一直都在自己的心底生根发芽。
于是岐王道:“陆长史这边请,我有话要说。”
陆峥也不知此举为何意,不过仍与岐王坐在摊边谈了起来。陆峥给岐王倒上了酒,就当这是饯行酒,而李范也有些动容,便率先道:“不瞒陆长史,我既然被派去做三州刺史,就绝不能在此留恋,若是政务有失,爵位就不保。而留在长安仅仅是一份挽留的人情罢了,岂能将人情与政务混为一谈。”
此时的陆峥也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过去王晙的话,都是这样娓娓道来,王晙说过,在一件事情上要取舍,要看何者更为重要,是理大于情,还是情大于理。
陆峥久久才道:“嗯,岐王此言我深以为可,这长安虽大,可依旧不比三州的民情。”
陆峥与岐王几杯酒下去,岐王倒有些激越,又道:“身在樊笼,真是不如陶潜畅快,就先不说这些政务民生,自己手下之人都可能怀有二心,一个个的只为牟利,哪管这风气如何?还就是圣上圣明,不管是在京中还是地方上,都能驾驭群臣。而我终究就是个不问朝政的闲王。”
闲王二字确实是让陆峥心中一震,他便道:“岐王回去后,也不知何年能再来?”
李范苦笑道:“也不会再来了,毕竟没有圣上的旨意我岂能擅自离开刺史的位子。倒是你一脸正气,能为陛下奉公执法,如今是长史,之后几年朝廷必然又要多擢拔人才,你是有机会的。”
此时旁边的侍卫催促道:“岐王殿下可以走了,你不是说要连夜赶回去。”
李范还有些话没说,就又对着陆峥道:“有一事我需要陆长史替我一做,这长安城外有一处庐舍,在里面有一位老者,才智超群,还能解百毒,治百病,我很是敬佩,你若在朝廷中有不解之处,自己难断,你不如就去找他,可以帮你解惑。”
陆峥很是惊奇,什么老者连亲王都能为其折服,而且身处城外,像闲云野鹤一般。
“敢问岐王,此人叫什么?”
“此人复姓皇甫,我便称呼他为皇甫先生。”
陆峥便默然点头,此时酒已经喝完,两人话语将尽,只不过陆峥不知道李范的意思,仅仅能猜测李范这样做可能是一个顺水人情。
李范看了看此时天边初起的霞光,就对着陆峥道:“陆长史,时辰不早了,就此别过。”
陆峥亦拱手道:“岐王一路珍重。”
李范上了车,向着城外驶去,陆峥一脸醉意地目送李范的马车消失在远处,此时陆峥面色泛起酡红,拖着慢悠悠的步伐,在街衢上走着。此时陆峥眼里有些朦胧之感,前面的路甚至有些模糊,他调整了一下视线,却看到有个姑娘迎面而来。
陆峥能看得出此人便是那日的那位连衣姑娘,此时突然拐进了一间药铺,连衣此番出府也是为了府中的夫人久治不好的病。陆峥能想起来上次在姚府时,这位侍女也曾出现在眼里。
陆峥便也跟了进去,看到她问着关于药的事,陆峥听着她道:“夫人日近日来咳喘不止,用了许多的方子也不见好,都说是顽疾难医,敢问这些药能见效吗?”
“姚府公子的夫人得的此病很是见少,这些药也只能是有抑制之效,要想痊愈恐难矣。不过看在是相府上的亲属,我可以多给你加一些药。”
连衣此时又疑道:“那既然此药不能见效,这长安城中还有什么医术高超的人吗?说不定还有奇方。”
店主回道:“此病要是真能遇奇方,说不定还有峰回路转的奇效,不过在我看来,十分鲜见。奇方异术大都是道貌岸然的术士,不一定能真心为病人着想,你与病人自己决定吧。”
陆峥听得真切,几乎是字字句句都刻在脑中,他此时哀叹了一声:“病急乱投医。”
谁知这轻轻的一声,竟然被连衣听到,连衣此时转过头来,看着陆峥,也有些回忆,便道:“莫非你是陆长史。”
陆峥点点头道:“姑娘为何这般急切,是府中夫人病情有变?”
“不瞒陆长史,刚才你说病急乱投医实乃误解,夫人患此症已经历多年,从不见好,此时也是迫不得已。”
陆峥不解道:“为何姚相从没提及从事?”
“姚相如今也毫无对策,连宫中御医都请过,若是告诉了你们也毫无意义。”
陆峥见连衣要走,又拦住道:“既然你准备去找得道之人,求取异方,那我便有一处,只是我也没有去过,可是听人说此人很不寻常。”
陆峥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确,连衣姑娘却道:“陆长史有此念,我已十分感激,不过这件事与长史关系不大,是我姚府上的事,就不给陆长史添麻烦了。”
连衣要走,陆峥却道:“说不准此人能治此病,夫人安危全在姑娘试与不试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