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陇右道渭州的唐军大营内,一连几日士卒的粮食供给有些紧缺,故而唐军士卒已有些颓靡不振。而王晙则一心等着陆峥的到来,而数百里之外的灵州城外沙地上,此时陆峥所部早已人困马乏,都盘腿坐在沙地上。
陆峥望着眼前尚有些距离的灵州城郭,两眼静静地注视着那山坡下的回纥商队,用骆驼拉着的食盐与各种中原地产,准备进入灵州城,如今的回纥人已经归附唐朝,并且辖地六府,七州。
当陆峥困倦地躺下时,那驼铃声清脆又将他弄醒,接着他从沙地上站起来,看着那些睡倒的士卒说:“我们进灵州城吧,日头快偏西了,进了灵州城好找一个地住下。”
陆峥刚说完,所有的士卒一听可以进城歇息,都拍拍沙土立马站起来,其中一个士卒此时道:“陆将军身上可带钱了?”
陆峥此时笑道:“这灵州城便是朔方道行军大总管的治所,你忘了咱们王大都护还兼任着副大总管,虽然我一时急忙未带钱,进去与那些刀笔吏一借便可。”
士卒们马上又泄了气,有位便道:“不是在下不信任将军,这灵州之地虽是王大都护治下,但那些刀笔吏自己所得俸禄尚且持家艰难,这么做恐怕令人难为。”
陆峥此时有些发怔,不过又听得另一人说:“陆将军不如下令连夜赶到渭州,将粮运过去,以解如今大军之急。”
眼见诸位军士都决议不一,话语纷然,陆峥此时又道:“都听我说,这灵州距离唐军大营,尚且不远,我们不如看看城内之景也算不枉此行。”
士卒们见陆峥如此执着,于是将车马又赶了起来,等到城门口陆峥走上前去,守军见到是安北都护府的唐军便坦诚而待,进而又一番问好。此时陆峥又打听了前线的战事,得知唐军在粮食短缺的情况下,主动出击大破吐蕃军队。
陆峥没有多作声,他知道唐军此时面临着什么压力,不过他自己也快将此事办妥,只不过隔着几重山而已。
进城后,陆峥左看右看,这灵州自建城来,几次易名,几经被枭雄占据,并且进而窥视天下。如今则控引塞上,向南可达关内道腹地,西接陇右道,俨然为重镇。
陆峥看着路边酒楼的酒席暗香不禁嘴馋,看着旁边的士卒途径十余日,滴酒未沾,就准备走进去,不料被一士卒拉住了手。
“将军可不要误了大事,这虽说渭州已在近前,然而这王大都护有话在先,若是运粮失期则让王大都护怎么看?并且还会落下个罪名。”
陆峥此时回头一看,无奈地说:“你说得不无道理,不过我也是好心好意,那就只好如此了。”
陆峥还能忆起王晙在急报上深切的言语,也知道这军粮失期的后果,战局如此胶着,数万士卒命数全在这军粮上,自己若是在此误事,那便有愧于王晙的悉心教导。
如今战事正值不得耽误的时刻,此时的唐军分道出击,与那夜被击溃的吐蕃军再次寻机而战。而圣上严旨,朝廷中大臣又上奏言及此事,都以此战务必快速结束,因深冬后唐军战斗力必然下降。
甚至有言区区一个吐蕃大可不必如此费力,而且让数位疆臣大将在军前效力,却收效甚微,这岂会是我大唐天威所在?所以一方催促,一方鏖战,这样的局势也不是长久的做法,陆峥何尝想不到此处。
当粮车驶过几条街时,陆峥向着几条街衢上望过去,这灵州毕竟不比中受降城,自己转过几条街后,便有些茫然。
此时前面围了一群人,不知再看着什么,陆峥着令车队歇息片刻,自己一人向着前面走过去,他挤进人群去,见是一张榜单贴在墙上。而后便听见一个大伯道:“如今朝廷用兵于陇右道,便言军饷不济,又要在此广征税额,让我们这些贫农该如何?”
而后陆峥又细细看了这封受人议论的官文,看到那上面果真写着要催征税额的政令,不过陆峥依然有些怀疑,这战况没有激烈到继续催税的时候吧,很有可能是官府借此机会而故作此态。
陆峥见老人退出人群,便又跟随着问道:“老人家是种田人?”
老人惊看了陆峥一眼,见其一副戎装,便问道:“军爷可不知这灵州城的农户,如今土地大多侵占,我们这农户生活哪有不担心的。若是再加上这些无凭的税额,一年下来还要为生计愁。”
陆峥自进入灵州城中,看见城中各业都井然有序,不曾想到还有这般凄惨之事,不过既然这是朔方军的指令,他也无法插手。
看着老人向前走开,陆峥忙上前追问道:“那老人家何不在监察御史到此巡访时,表明心迹,说不定会为你们做主,哪怕就是可以有所裨益,也不能弃之不顾。”
老人回过头来,看着陆峥又哂道:“即使监察御史有些帮助,那也需等待日久,再说监察御史已经好久没有到过此处。其实军爷比我更清楚这监察御史说话的份量,说是监察御史可以替圣上监督四方,不过这官员之间力量牵制,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说清的。”
陆峥站到那里,有些手足无措,这位大爷也是深谙此理,不过陆峥还是有些不相信,监察御史虽然不能面面俱到,可是这么大的问题怎能不被抚恤民众的官吏所熟知?
陆峥想到这里,老人已经走远,后面的军卒跑过来说:“陆将军咱们赶路吧。”
此时陆峥才从发怔中醒过来,依然看着榜单上围满的人,说道:“那就启程吧。”
于是陆峥下令从僻静的小路连夜赶到渭州,车辚辚地向前驶过,而陆峥倒是有些不安,听过老人的话,他马上意识到这边关之地尚需抚恤。不过那位老人家也只不过是一人之言,可是即使这是一人之实话,也有他的合理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