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倾倾整个人窝在他的怀里,头伏于肩侧,陆植微微低头,鼻尖都是她发间的猪苓混合着花瓣的香气,乍一闻,只觉得心跳过快,不知是不是被这种味道熏的,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想要猛烈跳出却难以自跃,他只得仰起头,让自己稍稍远离,可是却又难以自抑地想要再次嗅到这般味道。
才稍一低头,哪知她突然抬头,迎面就撞了上来,下巴首当其冲,牙齿遭了秧,震得陆植脑袋发麻,还没从这种阵痛中缓过来,穆倾倾又再次抬头,这次她学乖了,没有贸然抬头,而是放缓动作,侧脸轻轻地挨着陆植,这次没有再撞到,但要命地蹭到了他的下巴和侧脸,女子特有的细腻润滑肤质,触感太过明显,像是一记刀光冲到脑顶,让他想要忽略却是不能,胸腔里的心脏近乎破壁而出,他无以压制,慌乱之下,只能抬手覆住她的眉眼,将她按回胸前,兀自平息着难以名状的怪异。
可自己胸膛里的心,跳得实在太过放肆,陆植略微一定神便听到,遑论正靠在胸前的穆倾倾,耳朵正贴于其上,肯定听得更分明,想到这里,陆植瞬间红了脸,他双手扶住她肩膀,将她推开,自己迅速向后退了两步,拉开两人距离,随后便侧过身子,斜面对着穆倾倾,装作整理衣衫的样子,借机平复心情。
穆倾倾有点懵,先是差点摔倒,再是撞了头,又被按住脑袋,结果很快被推开,晃了一圈,一时不知道说些啥,站在门口,眨眨眼,像是在神游天外,呆头呆脑的。
陆植这边也无暇他顾,待到终于恢复正常,回身过去瞧她时,穆倾倾这边也回过神来,她歪头看过来,叫他:“陆师兄。”
陆植的心提了起来,屏息等待她接下来的话,像是等待决判的犯人。
“你到底去不去吃饭?我很饿。”穆倾倾皱眉为难地说着,见陆植望向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陆植一口气卸了下来,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任何话都不合适,百般思虑后,无奈地点点头:“吃。”
见穆倾倾面露喜色,他的心也跟着活络起来,他对自己这种没出息无能为力,隐隐地有些气自己,总是这般起伏不定,但眼下的快活又难以掩盖,最终叹了口气:“走吧。”
穆倾倾转身先走,陆植随后跟上,出了院子,穆倾倾回头去看他,略一顿脚,在等着他,陆植快走两步,与她并肩。
“想想你也不容易,今日忙成这样,我平日是不是太不懂事了,还总让你为我操心。”穆倾倾语带自责说道,而后又道:“罢了,日后除非我有什么要紧事,不总来麻烦你了。”
陆植原本就心虚,听她这么一说,更觉不自在,只是最后这句话,听了心里百般不是滋味,落寞难以掩饰,便要解释:“其实我也不是多忙……”
“你今日连饭也没有好好吃,还要惦记我换药的事,其实你不必操心,丹心阁里能做这事的人遍地都是,就算大家都没空,我自己都能凑合换了,实在不必让家玄一个小孩子家家出面。”
陆植张了张口,说道:“他早晚得操练。”
穆倾倾皱皱眉:“合着陆师兄是拿我当练手的啊!”
陆植扯扯嘴角,没说话。
穆倾倾也不继续追究,道:“我没那么小气,练手便练手吧,只下次犯不着让他一个小孩子来,福海阿茂小山不都行吗?阿勒都成。”
陆植想都没想,张嘴便道:“那怎么行,他们都是男子。”
穆倾倾乐:“要是家玄听到你这句话肯定要跳起来,他平日最爱学你装老成,若是听到在你眼中他都算不得男子,非要气晕了不可,哈哈哈哈哈。”
陆植刚才一说完就自知失言,立马闭嘴,哪知穆倾倾没有发现异常。
陆植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也就没着急说话,见穆倾倾又随意摆摆手道:“芷青莲儿也可以啊。”
怕她再往深里想,陆植截住话头:“你说的是。”
穆倾倾瞧了他一眼,略带埋怨道:“饭菜估计都凉了,陆师兄,下次吃饭记得要请早。”
她没有追问,陆植望了过去,不由自主问了出来:“你不想知道我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吃饭吗?”
说完他闭上嘴,想用针把自己嘴巴缝上,生怕穆倾倾刨根问底,可又在心底偷偷地盼着她能够问,这样百般纠结中,听见穆倾倾极为乖巧地说了句:“我料想着可能我又做错什么惹你生气了吧,所以你才不愿同我一起吃饭。”
陆植见不得她这番模样,怕她难受,张嘴便否认道:“不是。”
穆倾倾抬头莞尔:“我知道不是,因为想了一圈,我确实没做错什么。”
陆植抿嘴,他就知道,那般委屈巴巴的小模样,不会是穆倾倾的真实样子。
“不过我也想了,或许是我自己未察觉,做事讨你不喜,”她略微一顿,陆植抬眼去看她,见她嫣然一笑:“那也没办法,反正我不打算改。”
说完就咯咯笑了起来。
陆植没脾气地看着她笑,愁肠几转,最后也笑了出来,摇摇头,往饭厅走去。
隔天就是陆植的生辰,穆倾倾这两天干脆同公孙年告假,不去前院做功课,一直往外跑。
原本公孙年不同意,但毕竟是大白天,又有阿勒跟着,穆倾倾时不时还带上福海和阿茂,他也说不得什么。
连着两日,穆倾倾都没回来用饭,陆植待想着人去问,又忍了下来,对穆倾倾早出晚归一概不问。
这一日,朗月当空时分,穆倾倾才从外面姗姗归来,一进院子,正与陆植打了照面,她心里有些害怕,正要解释,陆植转身便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半句话也没说。
穆倾倾自己站在路上,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这两天总往外跑,又惹恼了他,可也没见陆植说什么啊,再回想下他刚才的神情,也不像是生气,管他呢,只要陆植不逮住自己训话就成了,她才不会上杆子去问,万一再招起他的兴头,真说自己一顿,那才叫亏。
想到这里,穆倾倾麻溜回到自己院里,没有停顿。
她走后,陆植才从拱门后走出,望着穆倾倾离去的方向,不知在失神想些什么。
八月十五这一天,丹心阁早早打烊,所有人都歇一歇,过过节,热闹一番,陆植派芷青去后厨送了银钱,让丽婶她们放开准备吃食,又包了两块碎银子给他们,算做厨房的赏钱,让他们忙完后自己也备些东西,犒劳一番。
至于穆倾倾,从一大清早陆植就没见她踪影,午饭过后见她从后院门内回来,同陆植一打照面,穆倾倾吓了一跳,接着就将双手背于身后,像是要藏什么东西,怕被他看见似的。
陆植站着没动,见穆倾倾笑嘻嘻的模样,忍了忍,才问道:“手里拿的是什么?”
穆倾倾摇头不肯说:“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陆植一转念,便问:“是要送与我的吗?”
穆倾倾拧眉好大不高兴:“陆师兄你这样猜,让我怎么说啊,就算猜出来,能不能装一下?”
陆植不再言语,穆倾倾总觉得他这几日有些不对劲,自从那日不肯同自己一起吃饭,虽后来被她又叫了回去,但自那之后,陆植虽然仍旧一同吃饭,却话少了很多,不似平日气氛和睦,有次她实在觉得不舒坦,拉住他问道:“陆师兄,你最近到底怎么了?我怎么总感觉你有些不对劲?”
陆植淡淡回了句:“没事。”
穆倾倾待要想问,陆植却已先行离去。
原本自己天天往外跑,都做好准备要挨训,结果陆植就像不知道一般,从未多说什么,哪怕那次迎面被他撞上自己夜里才归来,也没听他说一声半语,枉费穆倾倾每日提心吊胆。
虽然庆幸自己躲过一次,但陆植此举实在与平常太过异常,她又觉得不对劲,待要问,陆植又惜字如金,什么也问不出来,穆倾倾一边费脑筋为他准备着吃食,又一边因为他的反常耗神,着实觉得心累。
好在今日终于费力集齐了自己中意的一桌饭菜,穆倾倾在晚饭前夕带着福海阿茂,还有阿勒,一行四人,从两家酒馆和一家不知名很难找的夫妻小店里,将饭菜全部带回。
她怕菜凉了,吃起来味道不对,便连声叮嘱:“赶紧让丽婶收拾放桌上,记得拿盘子罩住,小心着点,别洒了!”
福海他们应声下去,穆倾倾这才松了口气,正要转身去找陆植,低头一瞧,又觉得有些不妥,转身跑回房间,从箱子里翻出一条天水碧色的裙子换好,又洗了把脸,坐在镜子前擦了膏子,选了一副珍珠耳环戴上。
何田儿从旁瞧着,问道:“姑娘,我给你重新梳个头吧?”
穆倾倾看了看她的胳膊,摇头笑道:“算了,你若是举手太过,别再扯着伤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场合,不过是家里一起吃顿饭。”
何田儿抿嘴偷笑,被穆倾倾一抬眼从镜子里瞧见,嗔怪道:“你笑什么?”
何田儿老实说道:“既是家里一顿便饭,姑娘又换衣服又梳妆的是为何?”
穆倾倾摆摆手:“我从外头回来,一身汗,满面尘土,洗把脸还不成了?好歹过节,我收拾得干净点,有何不对?”
何田儿依旧笑:“姑娘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