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神宗,千时年间。
首都京阳郊外,已是秋瑟时节,大片树林与暮霞相辉映,北风吹的树叶摇摇欲坠。
一处宽阔的练武场内,身材伟岸的男子立于高台之上,手持琉璃宝剑,身着黑色锦缎,腰系凶兽玉带。
镶玉金牌悬于腰侧,‘明王’二字着实显眼,此人正是那明仁府总领贺北鹰!
在练武场上,放眼望去乌压压一大片,竟是两百多个年龄不过八九岁左右的孩童,齐刷刷的站着,周围则是手持剑刃的轻甲士兵,如铁林般伫立。
贺北鹰目光冷冽,看着下面的小娃娃们,宏声道:“我不管你们是孤儿,还是被父母卖入这里,只要进了明仁府,便不再拥有曾经的姓名,不会再有人需要你们!记得你们!想要生存下去,就让我看到你们的能力!”
这群孩子们不过始龀之龄,哪里懂得这些,倒是被这里的场面吓的不轻,有不少早已哭出了声,眼看泪水就要滑落,却被一旁面露凶相的士兵生生又给吓了回去,这些手上染满鲜血的人,在孩童们的眼中,犹如魔鬼!
“是出人头地,成就一番大事。”贺北鹰轻轻踱步:“还是做个一事无成的废物。能走到什么地步,全都看你们自己,厮杀!利用!争夺!活着!这就是你们现在要做的!”说罢纵身飞跃下高台,离开了练武场。
只留下这些依然处在状况外的孩童们,在士兵的驱赶下不断的奔跑着,碰撞、摔倒、踩踏!
士兵们毫不在意这些娃娃的安全和死活,哭泣无法带来一丝的帮助,在这些手持刀剑,毫无感情的士兵看守下,孩子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经历着地狱般生活的磨练。
贺北鹰时不时的会来到这里,带来极为丰厚的食物,如牲畜般抛洒给孩子们,让他们互相抢食。
这里没有任何屋棚可以遮风挡雨,每个人身上也只有单薄的粗布衣裳。
风尘吹的他们满面污垢,霜雪将皮肤冻的粗糙龟裂。
迎来大雨能短暂的洗净那些稚嫩的脸庞,紧随着却又满身是泥。
他们如同野兽一般,困了就直接躺在练武场的沙土地上,冷了就缩成一团,或与身边的人相互取暖,可每到争抢食物时,相拥取暖的人又成了殊死搏斗的对手。
为了让竞争更加激烈,贺北鹰开始亲自在高台上演示着武功身法,孩子们争抢着扔进练武场内的木剑木棍,看模学样。
少年们依然为了食物争抢不休,但此时他们手中多了武器,哪怕只是最普通的木刃,也成了重要的东西,能够让他们得到更多的食物。
极为少数的孩子冷酷的舞动木剑,一招一式之中已经有模有样,面对其他人的争夺时,毫不犹豫的将剑刺出,嘴上撕咬着抢来的肉块,眼神堪比密林中护食的野兽。
周围的士兵们偶然会去清理那些瘦到只剩皮骨、已然逝去生命力的身躯,倘若动作慢了些,只怕会落做其他人的口中之食。
又是一年一年的重复着。
贺北鹰亲眼见证着原本哭声不断的孩童一步步成长为面如寒冰的少年,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满是伤痕,手上也已占满曾经同伴的鲜血。这几年,支撑着他们的,是想要活下去的欲往,还有贺北鹰不断灌输给他们的意志,决不屈服,抗争到底的意志。现在的他们,早已经忘记了自己原本的身份和姓名。
又一日,阳光依然如昨日明媚,春暖花开的时节,在练武场中生活了三年的少男少女们早已经感受不到晨光所能带来的温暖,也无法看见就在不远处树木上焕发的勃勃生机。
贺北鹰依然站在那高高的台子之上,台下的少年已经只剩下一百三四十人,他们手中的武器早已破损严重,贺北鹰下令士兵收起了练武场内所有的兵器。并且连续三天没有发下任何的食物,虽然早已习惯了饥饿和恶劣的环境,但三天的时间,也足以让这些孩子们饿到无力翻腾。
待得所有人都被进食的欲望所控制住,贺北鹰才终于抛出了最为诱人的条件,他手提一篮煮的喷香的肉,大声道:“今天,我要你们相互搏杀,只有站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吃到这美味的牛肉!”。
不等贺北鹰下令开始,已经有人忍不住扑向周围的人。极端饥饿的情况下,原本抱团互助的人也开始了互相残杀,一时间练武场内乱作一团,贺北鹰静静的看着这些不过十二三岁的孩子们以命相搏,欣赏着他们之间原始的搏杀。
整整三个时辰,缠斗嘶叫一直未停歇,此时场内已经只有寥寥十几人勉强支撑,苟延残喘,鲜血占满全身,早已看不清他们的模样或是男是女。
“停手吧。”贺北鹰站着看了三个时辰后,终于开口:“把他们带去洗漱干净,吃些东西,再送到明仁府里来。”
“是!”周围的士兵应道,而那十几个少年也已经体力不支,一个个瘫倒下来,唯独只有一人,死死的盯着贺北鹰脚旁的肉篮子,哪怕全身颤抖不停,却也不曾倒下。
...
明仁府,两个足有三米多高的石狮子镇守门前,石狮雕刻的灵动乖张,栩栩如生。
贺北鹰稳坐府内大堂,在大堂中间摆放着一张普普通通的长桌,桌上盖着厚厚的绒毯,不知下面放了些什么,在桌边还放了十二杯美酒。
十二个衣着干净的少年少女在士兵的带领下来到这里,他们正是在厮杀中站到最后的人,初次离开生活了三年的练武场,众人还有些不太适应,一个瘦弱的少年耸着脖子,看着那高高的屋顶,眼神中竟露出了一丝恐惧。
贺北鹰目光来回扫了一遍,脸上面容和善:“你们都是经过了真正的磨练,才能来到此处,称为人杰也不为过,这十二杯美酒,是我给予你们的第一个赏赐,喝吧。”
少年们相互看了几眼,都略微有些犹豫,这时一目光凌厉的少年率先走出,拿起酒杯直接饮尽,辛辣的酒顺着喉咙流入胃中,刺激的味道让少年眉头微皱,贺北鹰认出了他,他正是直到最后依然屹立着看向肉篮子的家伙。
随着有人率先动作,其他人也纷纷上前拿起酒杯将其饮尽,就在众人因第一次尝到美酒的醇香刺激而惊奇不已时,有五人已经一声不吭的瘫倒在了地上,眼中光华尽散。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显然让其他少年颇为慌乱,赶忙将手中酒杯扔掉,生怕下个一命呜呼的就是自己。
贺北鹰起身走来,众人看着这位目如雄鹰的明仁府总领,强烈的压迫感如实质一般:“方才,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叫做运气,谁能避过毒酒活下来,才能有资格成为明仁府未来的主人。”
士兵们识相的将已断气的五人抬出屋外,只留下了贺北鹰和剩下的七个少年少女。
“从现在起,你们就是我贺北鹰的亲传弟子,哈哈哈哈哈!”贺北鹰此时才真正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从今往后,你们便是明仁府七杀,雄狮、冥鱼、毒蝎、妖猫、白蛇、灰鹫、灵蝶。而未来的明仁府总领,也将从你们之中选出,到时便可与我一样,受到皇上亲自赐赏姓氏。我会将我明仁府绝学倾囊相授,尔等要奋发向上,切不可懈怠,以求将来为皇上效命。”
“谨遵师命!”七杀齐声应道。
半月后..大宣皇宫内。
“救命啊!啊啊啊!”宫女们慌乱的四散奔逃着。
只见昏暗的夜色下,一个太监正手持长棍,四处挥打,已经连续伤了五六个宫女太监,闻讯前来的三个护卫竟然一时间无法进的了他身。
这太监如发了疯一般向远处狂奔着,眼中迷离无神,而手中的木棍依然不停挥动。
见那疯子奔远,众人稍微松了口气,可此时一个小太监大惊失色道:“不好,那边是太子寝宫!”,这回众人着实着了急,倘若太子有个什么闪失,他们这些被卷入事件中的人没一个能有好下场的,于是纷纷撒开了脚丫子,朝太子处飞奔而去。
庆和宫,此处乃是太子李长洛的寝宫,平日里就少有人来,宫内又无闲杂人等,因此并没有固定护卫看守,只有轮值的太监罢了。
那发疯的太监持着长棍一路向庆和宫冲来,竟然一脚踹开了宫门,庆和宫内的轮值太监反应不得,被一棍打翻在地。其他的宫女太监闻声赶忙出来看看情况,见那发疯的太监在院内胡乱劈砍,都惊恐失色,却没一个人敢上前制止。
原本做着好梦的李长洛被外面的吵闹声扰的无法安心入眠,紧皱着眉头,睡意朦胧却满是怒气的推门出来:“是谁在此吵闹?来人啊!给我擒起来!”,可不等太子睁大惺忪的眼睛,木棍便已经破风而来,狠狠的敲在了他脑袋上。
“啊!”伴着惨叫声,太子李长洛直接躺倒在地,脑袋上鲜血直流,眼看自家主子此时有了危险,原本却懦的太监宫女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但都被疯太监几棍子打的人仰马翻。
太子的哀嚎声吸引了疯太监的注意,竟直接拖着棍子缓步走到太子身旁,端详了下躺在地上捂头痛叫的太子李长洛,随后将木棍高高举起,猛然向下劈来,太子那被鲜血遮挡住视线的眼中也已然充满了绝望。
咔嚓!木棍应声断裂,半截木棒如镖般飞向一旁,砰一声插入了青石砖垒砌的墙缝之中,太子慢慢擦净挡在眼前的血液,眼神中的恐慌逐渐消散开来,见一如山岳般的高大身影,正挡在自己身前,而那发疯的太监被他勒住了脖子,动弹不得,其手中还紧紧攥着被击断的半截木棍。
此时追赶而来的护卫也终于到来,上前帮忙将疯太监压制住,太子此时也看清了那高大身影的样貌,浓眉环眼,须发茂盛,宽厚的身躯真是如城墙般难以撼动,给人十分强烈的视觉冲击。
见太子一声不吭的看着自己,那人赶忙跪倒在地:“金刀卫百户何一泰,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在宫女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亲自将何一泰扶起,说道:“多亏你及时相救,我才免于灾祸。”
“守护太子安慰,乃一泰职责。”何一泰恭敬的俯身低头,即便如此,依然高出太子一头多。
李长洛见如此雄壮威武的人才,又舍身救了自己性命,心中十分喜欢,想着若能为自己所用,岂不是妙哉,“我看你虎背熊腰,英武非常,怎会只是一个小小的百户,若非是那龙青用人不佳,难识英才。”
何一泰不敢抬头:“启禀太子殿下,指挥使大人用人独到,唯才是用,是一泰资历尚浅,迟钝愚笨,能做到百户已经是指挥使大人抬爱,一泰心满意足。”
“我看不然。”李长洛绕着何一泰走了一圈,借着月光仔细的观察者这位猛汉:“在我看来,你有恶来之猛,子龙之胆,鲁奇之悍,苏武之忠,不该屈居于小小的百户。”
这样的评价可谓是极高的,听的何一泰身躯一颤,直接跪倒在地:“太子殿下您过誉了,一泰实在担不起如此称赞。”
李长洛附身到其耳边低声说道:“我说你担得起,你就担得起!”
“是...”。
身为皇长子,当今太子,未来的帝位继承人,李长洛的语气中也带有一股让人不容置疑的感觉:“留在我身边,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贴身护卫。待得日后我承继皇位,便让你加官进爵,立于人上!”
“一泰谨遵太子吩咐!多谢殿下宠爱。”何一泰砰砰砰连磕几个响头,力气大的几乎要将地砖撞的撕裂开来。
李长洛的嘴角展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
第二日,太子在宫中遇袭的消息不胫而走,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听说太子在自己寝宫中遇袭,差点让刺客给敲爆了脑门儿呢!”
“皇上现在年老体衰,讲不好什么时候就驾崩了,怕不是哪个皇子想争夺太子的位置...”。
“嘘!小声点,这你都敢说,不要命了!”
“说不定是太子自导自演,想要陷害其他皇子,以此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呢!”
...
皇宫太和殿朝堂之内,千时皇帝龙颜不悦,跪拜在地上的众大臣们大气都不敢出,“皇宫之中怎会出现这种情况!那么多护卫竟然拿不住一个疯子!任凭其肆意破坏,打伤太子!谁能给我一个交代?”
面对皇帝的质问,众臣皆语塞,千时皇帝越想越气,怒拍桌子:“那疯人现在何处!”
金刀卫指挥使龙青向前一步,赶忙说道:“回禀皇上,那疯太监昨晚已被关押至金刀卫大狱接受审讯。”
“可问出了什么?”皇上的脸色充满了不悦和愤怒。
咽了下口水,龙青说道:“现已知此人叫做张差,乃是宫中管事太监庞宝、刘程介绍入宫。”,在龙青身旁的贺北鹰微微侧目,若有所思。
“庞宝、刘程?将此二人一并抓取审问!”
“可是皇上...”龙青犹豫了一下,说道:“此二人是郑贵妃宫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