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偏僻的客栈中,建盘将福伯放在了房间的床上,额头上渗出了一圈细密的汗珠。老头看上去不算太胖,但是扶到这里还真是废了不小的劲。
四下简单收拾,将一切安顿好后,建盘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小块黑褐色的香料。这是之前正仁堂伙计送的安神香,此刻正好能帮助老人提高睡眠质量。
火苗微弱,将香料点燃,一缕淡白色的烟雾缓缓上浮,不久便弥漫到了整个房间之中。建盘将一袋金币和一张纸条放在桌子上后,便紧闭口鼻走到室外,回头掩上了房门。
还没走几步,房间中就传来了平稳的鼾声,少年咧嘴而笑,轻轻摇头。
夜空渐明,云水城中行人尚且不多,一些酒楼饭馆之中透出灯火的虚影,是早起之人在准备一天的饭菜材料。
在宽阔的街道之上,一个皮肤黝黑,眼窝深陷,头顶秃发的老者负手而行,步履有些匆匆,行路时的速度和矫健姿态完全和年龄不相符。
“我说你就不能慢点吗?你见过哪个老头走起路来像你这样风风火火的,被别人看出破绽来怎么办。”建盘的脑海中,大纲冲着他吼叫道。
“大意了,大意了!”
建盘“嘿嘿”笑了两声,稍微佝偻了身子,减缓了向前行进的步伐。
“还有这声音,怎么回事?”大纲不满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唉!”
建盘长叹了一口气,第一次服用化形丹,变成了福伯的样子,他还真有点不习惯。一言一行,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会被大纲挑刺,真是严苛到了极点。
“好啊,我记下了!”他故意压低了声音,听起来带着些沧桑,虽然和福伯的真声还有些差距,但至少听起来像是老人的声音。
往西南角走了快大半个时辰,沿路上的建筑越来越稀少,莽苍的山脉如同匍匐的巨兽,极为俊美。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建盘抬头慨叹,眼中有光。
“呦,福伯,这才多长时间没见,您的文化水平就上升了了一个档次呀!”
身后传来了谈笑声,建盘回头一看,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见他皮肤黝黑,浓眉大眼,身体壮实,穿着跟自己有些相似,便知道他也是这药圃中的工人。
“啊,哈哈!昨天去听书了,那说书的辛先生讲了这一句,我觉得甚好!”建盘抚胸而言,尽量转出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
不料,那男子听完反而面带疑惑,凑上前来问道:“福伯,您的声音怎么变了?”
“哦,这个,这个是因为昨天听书的时候磕了太多的瓜子,嗓子有点哑了,小毛病,小毛病!”建盘假笑了一声,极力辩驳道。
“您老还真是有些风流雅致呀,干活之余还去听听书,提升学识,怪不得那么受大妈们的欢迎。受教了,受教了!”男子脸上的惑色全然消去,沉思之中肯定地点了点头。
建盘还对他的话有些不解,不过扭头却望见几个年岁跟福伯差不多的老太太们正在朝着他挤眉弄眼。
他后背一凉,连忙挥了挥手,加快了步伐,背上的冷汗很久没有落下。
颜家的禁地入口有亲兵把守,整齐列队两旁,锋利的长戈指向天穹,闪烁着寒光,一股威严的气势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让人心生畏惧。
在经过令牌检测与身份确认之后,建盘才跟着大队伍,一同进入了禁地之内。
站在门口的田埂眺望而去,只见一块又一块的方田似裁剪而成的布块,整齐地堆叠在大地之上。远方的一座小山半边被开辟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梯田,田边有淙淙小溪奔流而过,平添几份生气。
所有的田地中都生长着五颜六色的,功效不同的灵药,灵气化成轻柔的薄纱,一些色彩艳丽的蝴蝶翩跹其中,像是舞动着的精灵,让心悦目。
真是好山好水呀!建盘看得有些陶醉,不由在心中赞叹道。
“福伯,怎么不走了呢?”刚刚在禁地门外和他打招呼的那名中年男子走了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哦,是马汉呀!没什么,走得有些累了,停下来歇一会儿!”
在门口听见有人叫这男子的姓名,建盘赶紧默默记下,以防尴尬,没想到这时候便派上了用场。
“福伯,我们可不能耽搁呀,今天那片车前草田还等着我们去打理呢,任务可是很繁重的!”男子指着远方的一大片翠绿的药圃说道。
“这个我知道,走走走,赶快去吧!”建盘扬了扬手,示意马汉先行,自己则是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后,并默默将沿途的地形和路线记下来。
“建盘,我感受到了,两色湖应该就在你的正东方位,那里的气势很不一般,灵气更加浓郁!”大纲向建盘传音道。
顺着大纲给定的方向,建盘远远瞭望而去,果然见东边的一座挺秀的小山中立了一座高耸的石门,百级石阶从山脚下蜿蜒而上,直通向石门里面。十几个身着盔甲,手持兵器的侍卫整齐列于两旁。
守卫竟然如此森严,肯定有珍惜的事物要保护,再加上福伯之前在酒肆中描绘的场景佐证,大概就是那个地方了。建盘双眼微眯,肯定地点了点头。
“福伯,你怎么老盯着哪里看呀?是不是想苜儿小姐了。”马汉在建盘眼前挥了挥手,将他从沉思中惊醒了过来。
“苜儿小姐?”
建盘心中浮现出很多问号,大脑中则更是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所谓的苜儿小姐是谁。
“也是,我也有点想她了,她有段时间没出来玩了,不知道在里面忙些什么?”马汉也望着那个方向,眼神中带着些怀念。
建盘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当下不多做停留,跟着马汉的步伐继续往前走去。
到了药圃之后,众人都开始忙碌起来,除草,施肥,捉虫,采药,分工明确,有条不紊,像是无数条正在运作的流水线,配合很默契。
太阳从东边慢慢移到天空的正中,又从天空正中慢慢往西边沉下。除了正午吃饭时有短暂的休息时间外,众人几乎一直在忙碌。
就算是建盘有修炼的底子,但是经过长时间一个动作的慢工细活劳作,竟然让他也有些有些吃不消,没过多久就开始腰酸背痛起来。他扭头望向仍然忍着劳累,不知疲倦地在田地中劳作的其他人,心中更多了些敬佩与尊敬。
……
“终于干完了!”
太阳将最后一抹光辉收于山后,工长终于下了收工的命令,所有人都在这一刻站了起来,活动着身体,如获大赦。
田地中,马汉伸了个拦腰,古铜色的皮肤布满汗珠,结实的肌肉中似乎有着用之不竭的爆炸性力量。
片刻后,他便勾住了建盘的脖子,附耳说道:“福伯,你看今天这么累,得去享受一回呀。不如您老带我去听听书,把您的一些手段也教教我怎么样?”
建盘闻言面露尴尬,连忙把马汉的一只手从肩膀上卸了下去,辩言道:“算了算了,今天都这么累了,改天吧!”
“福伯,您别拘谨呀,我请客怎么样?”马汉怕了拍胸脯,一副铁骨铮铮保证的模样。
“哎呦,我这肚子怎么回事,受不了,受不了。我要去茅房,你们先走啊,不用等我!”建盘忽然怪叫了一声,捂着肚子往茅房的方向而去。
“唉,福伯,福伯!”
马汉脸上一脸耿直的表情,还想问他需不需要治拉肚子的药草,眼中却只剩下对方远去的背影,还朝着他挥了挥手以作道别。这一米八的汉子甚是无奈,只能转身离去。
……
无数的苍蝇围绕在建盘的身侧“嗡嗡”地响,建盘半蹲着,来回晃动两只小腿。腾出来的两只手一只紧捂口鼻,一只不停地驱赶蚊虫。
他已经在这蹲了半炷香的时间,一直在忍受扑鼻的恶臭和六腿生物的不停袭扰,心态简直都要爆炸了。不过想到大纲之前说的要气血平和,才硬生生忍了下去。
估计人走得差不多了之后,建盘才悄悄溜出了茅房,远山碧翠,流水潺潺,少了人影的攒动,自然本真的那份静谧与美好完全显露了出来。
建盘猫着腰,尽量避开了山门处守卫的视线,来到了一处偏僻的悬崖下。
这悬崖高数十丈,生得极为陡峭,像是被人用刀削掉一半似的。不过那切口处并不平整,其中岩石裸露,怪石嶙峋,几棵茂盛碧绿的苍松横生于崖间,周围散落着一些不知名的花草。
建盘在白天已经打量了多次,这里是除了山门外唯一能通向那山中的地方,生得无比险峻,如同一道天堑横亘,不修功法的平常人根本无法攀越。
可是他不一样,他毕竟是一个修炼者,修炼途中要经过百般磨砺,就算不释放灵力,腿脚也要灵活的多。征服这座断崖,他志在必得。
没有再做任何犹豫,建盘将裤腿袖口绑紧,纵身跃起,手脚攀附在凸起的岩石之上,像是一只硕大的壁虎,小心翼翼地往上攀爬着。
越到高处,路就越难走,山间的风也就越猛烈。
由于长久风化的原因,崖中的一些石块早已经有些疏松。脚蹬而上,细碎的沙石沿着崖壁“咚咚”滑落下去,不免让人心惊胆战。
建盘屏气凝神,内心谨慎到了极点,身体不自主地贴近崖壁,手中不时握住断断续续的藤曼来保持身体平衡。
苍松从崖间横着长出,像是半挽着的粗壮手臂,深褐色的树皮干枯龟裂,如同翘起的野兽鳞片。它细长似针的叶子半聚拢在一起,层层叠叠,甚是苍翠,展现出了旺盛的生命力。
少年的身影从其侧边缓慢而过,震落了一些树皮的碎屑,也将叶丛中的栖鸟惊起,跃入夜色中,发出惊恐的“咕咕”声,扩散在这寂寥的莽苍山脉和整齐排列的圃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