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章,我们看到在重复博弈过程中,通过道德、文化、法律、惩罚机制等有效的手段能够克服囚徒困境,促进合作。特别是爱克斯罗德实验中的“一报还一报”策略最为引人注目。它那种善意、宽容、强硬、简单明了的合作策略无论对于个人还是组织的行为方式来说,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的确,“一报还一报”的策略在静态的群体中得到了很好的分数,那么,在一个动态的进化的群体中,这种合作者能否产生、发展、生存下去呢?群体是会向合作的方向进化,还是向不合作的方向进化?如果大家开始都不合作,能否在进化过程中产生合作呢?为了进一步回答这些疑问,爱克斯罗德用生态学的原理来分析合作的进化过程。
他假设对策者所组成的策略群体是一代一代进化下去的,进化的规则包括:
(1)试错。人们在对待周围环境时,起初不知道该怎么做,于是就试试这个,试试那个,哪个结果好就照哪个方式去做。
(2)遗传。一个人如果合作性好,他的后代的合作基因就多。
(3)学习。比赛过程就是对策者相互学习的过程,“一报还一报”的策略好,就有人愿意学。
实验结果很有趣:在63个参加实验的对策者中,“一报还一报”原来在群体中占1/63,经过1000代的进化,结构稳定下来时,它占了24%。
另外,有一些程序在进化过程中消失了。其中有一个值得研究的程序,即原来前15名中那个唯一的“不善良的”哈灵顿程序,它的对策方案是:首先合作,当发现对方一直在合作,它就突然来个不合作,如果对方立刻报复它,它就恢复合作,如果对方仍然合作,它就继续背叛。这个程序一开始发展很快,但等到除了“一报还一报”之外的其他程序开始消失时,它就开始下降了。因此,以合作系数来测量,群体是越来越合作的。
进化实验揭示了一个哲理:一个策略的成功应该以对方的成功为基矗“一报还一报”程序在两个人对策时,得分不可能超过对方,最多打个平手,但它的总分最高。它赖以生存的基础是很牢固的,因为它让对方得到了高分。哈灵顿程序就不是这样,它得到高分时,对方必然得到低分。它的成功是建立在别人失败的基础上的,而失败者总是要被淘汰的,当失败者被淘汰之后,这个好占别人便宜的“成功者”也要被淘汰。
那么,在一个极端自私者所组成的不合作者的群体中,“一报还一报”策略能否生存呢?
为了验证这个结论,爱克斯罗德又继续实验,并发现,只要群体的5%或更多成员是“一报还一报”的,这些合作者就能生存,而且,只要他们的得分超过群体的总平均分,这个合作的群体就会越来越大,最后蔓延到整个群体。反之,无论不合作者在一个合作者占多数的群体中有多大比例,不合作者都是不可能发展壮大的。
事实上,这个结论也是浅显易懂的。我们可以想象,虽然开始时,合作者在群体中占的比例较小,但只要这些个体能互相遇见,他们就会逐渐形成小型的合作关系。一旦他们形成合作关系,今后这个合作的群体就会逐渐扩大。因为我们在之前的研究中已经发现,合作的群体比那些准备主动背叛的类型更容易遗传下来。很快,合作的个体就会如滚雪球般扩散至群体。
爱克斯罗德以自己的实验证明,社会向合作进化的棘轮是不可逆转的,群体的合作性会越来越强。
那么真实世界中的生活又是什么样的呢?
我们不妨先来看看生物界的例子。
在冬天,白鹊鸽会一起联合占有和保卫取食区域,因为这样相对来说比他们各自占有一个领域更能增加他们的取食率,共同保卫领域所带来的好处超过了他们共同分享食物所带来的不利。
在草原上,单独一只雄狮捕捉斑马的成功率很低,但是与另一只雄狮合作,捕食成功率就会大大提高,这种成功足以弥补捕猎成功分享同一猎物所遭受的损失。
野火烧起的时候,为了逃生,众多蚂蚁迅速聚拢,抱成一团,然后像滚雪球一样飞速滚动,逃离火海。那劈里啪啦的烧焦声,是最外层的蚂蚁用自己的躯体开拓求生之路时的呐喊。这种团结合作的行为保证了蚁群的生存延续。
研究表明,只有在一个完全由不合作者组成的群体中,完全不合作才有可能成为进化的稳定策略。但如果有合作者出现,“一报还一报”的策略就会成功地渗透到完全不合作的群体中。在这个过程中,他们需要识别出跟自己合作的伙伴。那么他们是怎样识别的呢?目前的研究指出,主要有两种途径:一是选择亲缘上有关系的伙伴,家族的成员更容易识别,在生活上更为相互依赖,帮助家庭成员就是帮助自己,从而家族成员慢慢形成合作,并逐渐出现了合作的基因代代相传,促进了合作行为的产生。另外一条途径就是聚类机制,即可能有一个小群体偶尔出现合作行为并逐渐发展成该群体的一种特征,比如每个成员都有较高的概率需要与其他成员一起为生存而共同奋斗,这也可能诱发合作的产生。
在社会生活中,人类合作的例子举不胜举。
美国女科学家朱克曼教授做过这样一个统计:在诺贝尔奖设立的第一个25年中,合作研究获奖的人数仅占41%,第二个25年里占65%,第三个25年里占79%。时至今日,已极少有人孤军奋战,独享其誉了。美国的“阿波罗登月计划”耗资250亿美元,直接参与的科学家及工作人员达42万人之多。随着时代的发展,未来的社会中,合作必然成为人类生活生存的最基本形式。
应该说,人类的合作远远超出生物界。其中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个人在自然界中势单力薄而需要集体合作,另一方面是因为人类神经系统的发达使得人类能够识别出那些给自己好处的人以及给自己带来伤害的人,从而使人们不容易在合作中上当受骗,合作行为得以产生并扩展。
博弈智慧
韦伯曾经说过:“人是社会性的动物,只有在集体中才能更好地体现出人的价值,脱离了群体的人是没有任何社会意义的。”而群体的意义也在于合作的价值能够大大超出个人单干的价值相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