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三哥驾马入场的时候,陛下和英婕妤已经立在马场另一侧,我遥遥的望着陛下,他似乎也在凝神看着我。
“一会儿你哥哥我做主攻手,你在旁边帮我拦着点就行。”他一只手执杆,另一只手轻轻敲着另一只手的掌心。
我按耐住躁动的心,看了他一眼,这种时候我不与他争辩,他的技术自然是比我好的。
本场既然是源自我和荷琳的打赌,想要获得胜利,自然也是靠三哥。
我深知这一点。
但是……
手执着缰绳,又悄悄地在手掌上多缠了一圈,使缰绳的空隙更小,球和人都已经就位,我看了一眼,场外敲锣的人即将走过去。
右手拿着干,在空中抡了两圈之后,向地上一滑,球杆击打和摩擦地面,手掌上传来了微微的顿感。
身体微微前倾,以一个极低的姿势伏在马背上,执杆的右手平平举起。
三哥似乎是愣住了,我右耳耳边听他说一句:“月儿,你这是……”
“砰”的一声,左耳听见了锣声的敲响。
听见声音的同时,左手缰绳一扬,右手的马杆狠狠的往马屁股上一抽。
“驾!”
整个人已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余光里的风景飞速后退,变成线状,实现的中心唯有那个球。
什么输赢?什么主攻手辅助手?
输赢和规矩,礼仪和教法,皇后的端庄持谨,这一切的一切,哪有耳边呼啸的风来得痛快!
叫那些凡尘俗世都离我而去吧!
此刻我只想,贪婪的觊觎这短暂的自由和快乐。
我浑身都在不可控制地战栗着着,已经兴奋到了极致,半个马场的距离,转瞬即逝,只消几息,我扬起的球杆就即将把落在地上的球抽离。
可是下一秒,来自对方的长杆,一个斜扬,目标瞬间消失,飞向远方。
一抬头看到是英婕妤,她申请严肃又自信,目光紧紧的盯着球飞向的位置。没有功夫与她多做眼神交流,直接驾马奔向马球飞起的地方。
三哥反应更比我快一些,胯下骏马生风,他收起了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提前拦在了马球飞行的路径上,一个回身,就把球直接打了过来。
我带着球直接奔向对面的门框,陛下迎面而来,长杆一挥,就是冲着我来的。
此刻我不能示弱,扬起长杆,对着球就是一击。
两杆相撞,终究是他那边的力气更大,球被反向其走,被荷琳拦住。
我虎口被震得生疼,呲牙咧嘴了一会,转头迎上了陛下了然于心的笑容。我来不及歇息,掉转马头,就像身后追去。
荷琳真的是匈奴女子的代表,没有身为公主得一点娇矜气,与三哥的缠斗中竟是没落了下风,两个人有来有往,我和陛下迅速加入战局。
三哥不愧也是领兵多年的人,手法稳准狠,眼神极利,找准荷琳和陛下的空隙,一记横扫,球直接穿过二人飞向后面的门的位置。
我拼命策马跟上,陛下反应极快,直接朝我逼了过来,在他即将碰到球的那一刻,我用力一甩,直接把球打进门框。
场外叮的一声落下,我和三哥领先了一局。
“不错呀皇后,这也叫马球打的不好?”陛下一脸坏笑着看我。
我也笑着回敬,“承蒙陛下抬举,还是傅将军的功劳更大,臣妾这点雕虫小技不足以在陛下面前买弄。”
“皇后娘娘话别说的太满,如今您和傅将军还没赢呢。”荷琳把杆架在肩上,歪着头笑道。
“那便接下来几局见分晓。”我说完这话,回到和三哥的那半场,再次遥遥地看向他们。
身下的马没有任何的喘粗气的动作,反倒还很平和,我拍了拍他的脖子,安慰安慰它。
右手提着长竿,上下点了点,缓了缓僵住的糊口和手指,忍不住嘟囔。
陛下刚刚那一下,真的是没放水,不过没关系,他放水了我才反倒要生气,这次一定要乘胜追击。
这次我决定换个打法,视线放在陛下和荷琳的动作上。
锣声再次敲响,这次,我仍然瞬间冲出去,三哥和我同时起跑,在到达场中央时,快了我一个马头。
我瞄了他一眼,便知他接下来的动作,紧接着,他一个扫干就将球远远的打了出去,而我,早就知道他要打的方向,提前策马向球的路径截住。
我直接带着球就朝球门那边跑,不用斜视,便能听见由远即近的马蹄声,我担心回头会分神,直接一杆打中,球腾空飞起,却不想打偏了,没有飞进那个框里。
这球是我冒进,但陛下似乎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截住了弹在框外的球,长杆一挥,落在了三哥和荷琳之间
三哥顿了一下,荷琳瞬间将球截走,带向我们的门框。
我催动马,赶紧往那边跑,没想到陛下却调转码头,直接拦在了我的前面。
我左右躲闪不及,只能一勒缰绳将马硬生生停住。
“陛下,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还能这样干扰人?你自己不也不能……”
他并未回答我,转头看向荷琳和三哥。
我也焦急的眺望着他俩,过程十分繁杂,但最终,以荷琳将球打进结束。
一柱香的时间还剩下一点点,估计将将够打一局,回到位置的时候,我怒问三哥:“你怎么回事儿?自己吹自己那么厉害,结果却连英婕妤都打不过。”
他摸了摸鼻子:“那人家不是也很厉害吗?怎么,我还能独霸天下了不成?”
我严重怀疑他放水,但是我没有证据。
我用杆子狠狠地戳了他的大腿,“我警告你啊!这事关我和英英婕妤的打赌,还事关我们傅家兄妹的尊严,我劝你给我认真对待!”
他委屈的大喊:“我怎么没认真对待了?”
我不再与他说话,静静的蓄势待发。
锣鼓声敲响的时候,我与他同时跑出,仍是他前我后,但怎么说呢?毕竟是亲兄妹吧,他在跑的路上看了我一眼,我与他对视的时候,瞬间明白了他的想法。
待到面前时,陛下首先击球,一杆扫到对场,但与此同时,我驾马奔向我方球门,三哥在后面坐拉扯,同时追求而去的是荷琳。
她自信且张扬的看着我,我也不甘示弱地回敬她,球即将在眼前的时候,我用杆用力一挑,没有打在两方球门的位置上,而是打在了场侧的一面。
看见荷琳愣住,但下一瞬,球的位置上出现了三哥的身影。
她带领着球直接冲向荷琳和陛下的框。
陛下已在半路等着,但是我仔细端详了三哥的表情,他这次可是认真了。
下一秒,荷琳像离弦的箭一般窜了出去,我的鬓角被她刮起来的风,吹得翘了起来,但是我没有动,因为我相信三哥。
没等陛下和荷琳截到三哥的球,三哥轻轻一笑,狠狠一打,球没有任何意外的直入框心,锣声敲响。
我们抬头看向那个燃着的香,已接近末尾。
周围一片寂静,而后爆发出掌声。
我兴奋的大叫一声,翻身下马快速跑向三哥,与他击掌。
陛下则满脸笑容地看着我,拍着手:“皇后和傅将军果然有默契,将军之技术远超于朕,我朝有傅将军这样的国之栋梁,朕心甚慰。”
三哥哪里哪里,岂敢岂敢说了一堆,我看向荷琳,她一脸怅然若失地看着三哥,我轻咳了一声,以示提醒,她愣愣地回望着我一眼,低下了头。
陛下赏了我和三哥的一些小玩意,打马球跑出了一身汗,我直接回寝宫,沐浴更衣。
沐浴的时候,我扶着桶壁,刚要唤枝雨,下一秒疼得我狠狠的嘶了一声。
抬手一看,由于太久不骑马,在宫里养尊处优了多年,勒缰绳的那只手竟是磨起了血泡。
我愣愣的盯着那个血泡,仿佛回到了我刚学骑马的时光,看着看着我竟是开心的笑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比起满手华丽的丹蔻,我或许更喜欢起马磨出来的茧。
枝雨听见了我的声音,忙进来问我怎么了?看见我愣愣的看着手掌心的血泡,以为我是疼的厉害了,赶紧去寻了银针和绷带,要给我挑开。
过了一会儿,她端着一个小托盘,上面有两瓶药,走进来说:“娘娘,陛下,身边的小全子来送药了。”
我心念一动,“送药?送什么药?”
枝雨又像看傻子似的看我:“当然是治您的药呀。”
说完拉个凳子坐在我身边,把我的手拽过来,开始细细给我上药,边上边说:“小品子说了,陛下吩咐奴婢,这瓶呢,挑开之后涂在左手敷上,这瓶呢,涂右手,让奴婢给您揉开,至少一刻钟。”
她用烛火烫了烫银针,转头笑着跟我说的:“娘娘,您看陛下对您多好呀。”
我看着那两瓶药没说话。
他竟然知道我手受伤了。
心里又被点开了几丝波澜,平静的心湖,荡起了圈圈涟漪,甚至把血泡挑开的时候都没怎么感觉疼。
我趴在桶沿上,任枝雨摆弄我的手上药,换到右手的时候,给我细细揉着手掌和虎口。
我心思有些不稳定,沉沉闷闷的问她:“枝雨,你说陛下的心,为什么这么细?能如此面面俱到。”
枝雨被我逗乐了:“娘娘,那可是陛下啊!身为帝王,如此处事不应该是正常的。”
“可是那是在前朝呀,面对后宫面对女人,他为何心思仍然如此细腻?”我突然起了劲,“你说会不会是孙妙华教她的?”
她抬起头,仿佛要看穿我一般:“娘娘,许久之前,德贵妃刚走的那段时间,几乎不曾见您提起她,这以后时间越久远,您怎么反倒总问起来?”
我被她问愣住了,仔细想了半天对呀,为什么我最近总想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