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墨卿言将被褥收进储物戒里，轻手轻脚的出了地宫。
她上去时，却看到外面天色依旧是暗的。四处看去，仍旧看不到太阳。她在一片全是碎木头的村庄里溜达一圈。昨晚才下过一场暴雨，吹来一阵风时，带着咸咸的海味。
她到了海边，海水涨上来一点。抬起头，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显然该是白天了，只是天色还是暗的。
“卿卿。”
竺之凌从后面走来，伸手牵起她的手，站在她身侧。
墨卿言偏头：“阿凌哥哥，天没有亮。”
他声音轻缓：“哀牢山从出现在人们视野中时，便已经是先祖特地挑选的放逐之地，有进无出。故而记载极少。现下...我们在里面遇到任何事情或许都无法预知。”
“参见尊主、参见少主。”
他们转身，看见之前派遣来的人正巧在身后。
“起来吧。你们，怎么都带着伤？本尊给你们的丹药呢？”
墨卿言走到他们跟前，一边查看伤口，一边听他们讲。
伤口是被利器割开，又因为没有及时用玄力护体，且在雪山附近，伤口处都有冻伤。
“回尊主，属下等从飞舟上下来不久，便不断有人追杀。属下尽力甩开，但是过不了不久，便会有新的人来追杀。但几乎都不是同一波人，拿的武器、用的招式都不尽相同，虽大多都在绿阶，但他们人多，属下难免受了伤。后来追杀的人越来越多，丹药也被消耗完了。”
墨卿言给了他们新的丹药和一些外敷的药草，让他们互相包扎完，才继续问：“十一，这半年来，你们都有得到什么线索？”
麟云尊除尊主亲自选拔的几位宫主被冠以墨性，其余各宫人都以数字命名。
十一起身，道：“属下等进来时，落在了哀牢山极西的一座小山里，那山被当地人唤作万山。属下在万山东面临近的数个村庄、小镇里皆有查探，并无沈、穆两家人的消息。属下等便去了雪山南面周围查探，倒是在一处杨家村里，有一个能修炼的人说他在外出时听闻有人从天而降，不知去了何处。”
墨卿言问道：“那人叫什么，外出时去了哪里，都听到了什么？可还有说了什么？”
十一摇摇头，单膝跪在地上，痛声道：“只知道那人叫杨天，外出他只说是去了个周围的小镇，只听到街上乞丐说了两句，说什么两年前有人从天而降，引了许多人去瞧，却再没有听到别的什么。属下再要问时，又来了一波人，他们...包围了村庄，杨家村的人大多不能修炼，村里人都被他们杀了。属下等开始时尽力护着几户人家，但这一次人来的比以往都要多。属下没能护住，杨天也被杀了。属下历了千辛万苦才逃出来，再不敢进别的村子，属下想去给杨家村人收尸，但总有人守在村外，便只能在山里躲藏，昨晚看到尊主的信号，偷偷用了飞舟连夜赶来。”
墨卿言扶起他，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本尊和少主，定然会前去给杨家村众人收尸。这是麟云尊欠下的人命，不怪你们。”
杨家村民风淳朴，他们进了村子，看到的大多是笑着的面庞。一路走去，不少姑娘家从门后探出头，对着他们露出笑意，还有孩子手里捧着糖，叫嚷着让远方来的哥哥也尝一尝。
只是，那样的景象，或许再也看不到了。这些，全都是因为他们的到来。
那些甜美、带着羞涩的笑容，那颗带着童真、善良的糖果，终究还是染上了鲜血。
他们沉默许久，十五想起来自己之前有收着许多追杀他们的人留下的东西，便都拿出来，交给墨卿言：“尊主，这是属下在被追杀时顺手收起的他们的武器，或许有些用处。”他将手中紧握着的箭矢放到墨卿言手中：“这是...杨天大腿上中的一箭，属下本是想带着他出去的...”说着说着，他眼里泛起泪光。
杨天今年四十有二，有一个漂亮贤惠的妻子，和一双聪明可爱的儿女。他见有人来家里，格外热情。和他们絮絮叨叨的讲了许多自己外出时遇到的事情，说起家里人时，眼里总是带着光，朴实的村庄人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只是在看见妻儿时嘴角会不自觉的扬起。他还是一村人的骄傲，他是杨家村里百年来第一个会修炼的人，他去过村外的小镇闯荡。他曾说，未来还想要带着家里人去小镇上居住，赚了钱便回来带着村里人都去镇上。可是这样一个对未来怀揣着无限希望的人，就这么死在他的面前。
那个面庞黝黑、有着满脸胡子的中年男人，那个努力修炼、靠着自己将玄力练到了红阶大圆满的人，那个总是带着笑意看着他们、嘴里念叨着“俺嘴笨，不会说话”的人，因为他们的到来，全家死于刀下。
如果事先知晓，他再也不会笑着迎接他们进家门了吧。
墨卿言接过那支带着血的箭握在手中。
竺之凌拿出一方手帕，递到十五眼前。十五起初不敢收，墨卿言道：“十五，收了罢。”他才伸手收下。
气氛凝重起来，墨卿言握着手上各式各样的兵器，道：“原本本尊来这里，是来还了当年陈渊一案的真相的，只是现下，麟云尊还欠下了一村人的性命。本尊一日不能手刃屠了杨家村的幕后真凶，便一日不踏出哀牢山一步！”
对面的人俯身，哽咽道：“谢尊主替我们、替杨家村上下百余口人报仇。”
墨卿言摇头：“这是麟云尊欠下的血债，是麟云尊欠下杨家村百余口人的性命。麟云尊欠下的，自有本尊来偿。”
她抬起头，看向依旧一片黑暗的天空，觉得这里的夜格外的长。
低沉的夜幕压在她的肩上，还带着百余人的鲜血。
竺之凌伸手，将她揽在怀里。
她回过神，拿出了开启哀牢山的钥匙——是一块水滴状的晶石，里面有一滴建立哀牢山封印的人的心头血。哀牢山的封印，只认那位老祖宗的心头血。这钥匙一共三把，神墙、两尊各一把。神墙的那一把被陈氏一族的老祖宗偷了去，杀了陈渊后，那一把也被收在麟云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