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释道三教相争逾过千年之久,自三百年前青木阳问鼎武道第一人更甚如此。先有少林方丈力抗凡世天人,后有孟夫子提笔书春秋,道尽天下风流,道教全真、正一、净明三脉更是于此时布道神州,一举跃入三教之首。
而后百年,朝廷更迭,武林褪色,江湖不显。青木阳骤然匿于人间,传闻说其以问道而飞升成仙;少林方丈圆寂过后身化舍利,前派外功就此失传,只留一壁空画;孟夫子于新朝创下稷下学宫,溘然长逝;道教三脉相互问道征伐,已然世仇难解。因此便由得万花谷、铸剑山庄、神机阁等诸多大小门派如雨后春笋般相继而出。
直至百年前华山剑意、剑气两脉相争,意动凌霄气破江湖,第一届华山论剑开始,这个死气沉沉的武林才开始焕发出些生机。
华山意气二宗以论剑之名,诚邀武林豪杰,十年一比,胜者掌握华山十年之内的主导权,而武林中人更是借此问鼎江湖武评排名。历届华山论剑后,胜者皆会于武评留名,恭列当今天下十大高手,当今剑阁之主李存意,便是于华山论剑之时,凭着其一手意冲霄云,力挫剑气一脉,战败十数武林高手,方才问鼎了当世天下第一。
剑,兵中之君子也,而又分两脉:一脉证剑气之形,其说剑者讲求通透,外煉天地灵气,剑锋外化自然,以气冠长虹,以气破凌霄;一脉以剑意为主导,说以意惯之,人剑相通,力求内敛神形,剑身内含己身,意平四海,意荡春秋。
李存意出世的三十年,打破了剑气一脉独占剑道鳌头将近一甲子的光景,以剑意立顶剑道三十年,而后其由出世转入世,寻求武道六境契机,这才给这江湖各大宗门寻了个松了口气的机会。
有李存意所在的南岭剑阁,自当成为了名列天下第一的剑道宗门,其门内弟子摒弃一切,只修剑意,凌烈浩然,宗门所在方圆百里不入武夫之境的常人稍若靠近便会被那剑意划伤皮肤,甚是骇人。
而南岭剑阁名声虽胜,收徒却极为严格,不妨说是门内各个弟子均是百里挑一之辈,而亲传弟子更是只有一人——名列当世四奇的两袖清风:李轩辕。
一袖斩凡尘,一袖问苍天。
秋猎林中那巨鹿已然没了生机,全真一脉诸多弟子皆是面面相觑,不曾想追逐了数月之久的巨鹿最终会以这种方式死去。
李轩辕面色复杂,招回方才飞出的那一剑重归于左袖,而后负手伫立。
那灰鹿缓缓抽出巨鹿喉中的鹿角,轻轻磨砂了一下那巨鹿的头颅,哀鸣一声,额头仅有的正常毛发也渐渐转为灰色,一阵淡灰的浓烟缓缓飘出,瞬间遮挡了它俩的身影。
树下诸多弟子大惊,有一人急忙高呼:“请轩辕兄再助一剑!”
李轩辕没去理会,狭长的睫毛微微晃动,淡淡的看着那团浓雾轻叹一声:“当真是奇兽。”
浓雾散尽,缓缓飘上天际,原地那两头鹿已经消散了身形,只留下一团灰锗色的原石。众人大惊,急忙四下张望,却寻不见那两头奇鹿的踪影,混杂在全真诸弟子中的张德志眼神一亮,大吼一声:“那是鹿宝,内藏丹书,诸位快去取来!”
众人匆忙扭头看向原地留下的灰锗色原石,果不其然其中隐约有一道卷轴的形迹。
张德志话音落后便带着几名全真弟子飞快跑去,伸手抓向那鹿宝,其余诸派弟子也纷纷行动,然而一柄青锋呼啸而至,直直刺进张德志脚前。
他抬起头来,看向树梢之上的李轩辕,面色难堪,其余弟子也纷纷停下脚步。
李轩辕生的极为俊朗,柳眉星目,五官立体,不说这副俏皮囊,便是皮肤也要比得一般女子好上太多,再加上武艺高强,自然惹得一众男弟子嫉妒,却是敢怒不敢言,倒是几个女弟子并无怒色,停下脚步来面露困惑的看向李轩辕。
然而未等李轩辕开口,一道爽朗的笑声从后面传来,众人看去,竟是全真的长老从不远处飞速略来出声道:“李贤侄,你这是想作何?”
张德志一愣,而后大声道:“李师叔,巨鹿已死,巨鹿之密已经到手,这李轩辕却想独吞带走!”
“是吗贤侄?”那李长老边向这一边赶来一边大呼。
李轩辕恨恨瞪了那张德志一言,没有作声,唤回后者脚前青锋扭头便走,恰好赶来的那全真长老冷哼一声,没去追逐,赶忙上前捧住那块灰锗色的鹿宝大喜,四下诸多门派弟子尽管眼有不甘,却无人敢上前抢夺。
神机阁有一弟子想要偷偷运功,却被那李姓长老一拂尘挥出去甚远。
“胆敢动用你神机阁那装神弄鬼、隐瞒天机之术欺我?”李长老曝喝一声,那弟子急忙站起身来,脸上堆起笑容道:“天元断不敢如此。”
李长老嘴角露出一抹不屑,冷笑一声:“你小子姓王是吧。”
“是是,家父神机阁长老王清风,此刻也在秋猎林外。”
“王天元,便是你父在此也不敢在我全真一脉面前放肆!”李长老不依不饶。
“是小子造次了,还望李叔伯恕罪!”那王天元不再多言,直接做了个深揖,李长老见状也算见好就收,满意的点点头,嗯了两声,随后转过头去,大声道:“巨鹿之密已到手,现在各派弟子速速退出秋猎林,否则后果不论,你们放心,先才我等与诸派高手皆已商定完毕,巨鹿之密我全真一脉会和江湖朋友一同分享,你们放心回去交代便是。”
众人相视,皆是无言,但事已至此,一位御气境高手在此,再加上众多全真弟子,他们也只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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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猎林外人声嘈杂,尽管这些个诸多门派高手心有怨气,但在柱国大将军面前依旧是敢怒不敢言,无他,五大柱国大将军个个放在江湖上皆是开宗立派之辈,这也是朝廷威慑江湖的最大底气,光是去年南疆那处以万蛊冢为首的魔宗横行,便被五柱国之一安南大将军萧景澈只身灭去半数宗门,万蛊冢那老冢主更是被其一战打成重伤,久久未愈。
巡东大将军韩文清执掌齐国以东军政,虽是齐境以东历来安和,江湖上更是从未有过这位巡东大将军出手的传闻,但却无人胆敢小觑了他,便是在场修为最低的薛宝娇也能看出,那韩文清方才示威之时后背隐成龙虎之态,修为必然已在法象境之上。
此刻众人被八百轻骑贴身不过数米,气氛已然沉闷到了极点,却无人敢说一句,只得安静等待秋猎林中诸多门派弟子安然退出。
树林深处传来一阵沙沙的声响,八百轻骑目不斜视,依然直视面前,而诸多门派高手却纷纷转身,松了口气。
林林总总稀疏而出的正是这些个门派的弟子,李石林意气风发,率诸多全真弟子鱼贯而出,满面春风抱拳道:“诸位,承让,承让,我全真一脉侥幸得了那巨鹿鹿宝,想来三百多年前的秘密就在其中,不过眼下人多眼杂,又有柱国大将军在此催促我等离去,我就不拿出来与大家一同鉴看了。不过诸位放心,我全真一脉取出鹿宝内丹书后定当将此密告知来此的每一门派,大家放心,大家放心。”
诸多门派均是面露异色,半晌间没有动静,倒是那崆峒派钱越爽朗大笑:“既然你李石林在此立下了保证,我等也信得过你全真一脉,听说再过几日你们那五年一次的全真问道就要开始,我等届时一同前去讨教如何?顺便带上门内弟子,与你全真一脉青年俊彦一同比试比试,岂不美哉?”
那李长老神色一顿,瞧向张泉泉同他身后的另外二派长老,见其都微微点头,他才大笑点头:“甚好,甚好!按惯例这次全真问道恰好在我全真派内,届时还望诸位不要嫌弃我派简陋,哈哈哈哈。”
“哦对了,还有柱国大将军,届时军中若有高手,一同去往我全真派参加盛会如何?青年才俊嘛,就该多走动走动交流一番,大将军放心,今日这鹿宝之密,我全真一脉定不会忘了您,一定一同奉上!”
那不远处神机阁的长老王清风怪笑一声,其子王天元在他耳边窃窃私语一番他便不再出声,天山雪也是面露讥讽,冲着薛玉川和薛宝娇低声道:“这李石林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还想着抱上柱国大将军的大腿,真是好处都让他全真一脉占去了。”
其余诸多门派高手也都互相私语一番,一个老乞丐更是抠了抠耳朵里的黄秽,砸吧了砸吧嘴像那李石林走去。
白盔白甲的韩文清倒是没着急出声应下,而是面无表情道:“我考虑考虑。”
一瞬间李石林的脸色有些难堪,他倒也不敢说些什么,只得拱手陪笑道:“全看将军意思。”饶是凭着面不发红的厚脸皮,无视了那些窃窃私语的江湖高手。
以张泉泉为首的三位长老皆是面无表情,倒是见那老乞丐向李石林走去,张泉泉不动声色的绕到李石林身后,见那老乞丐不着痕迹朝李石林怀中摸去时一记绵阳手轻飘飘的将其折返了回去。
那老乞丐见状嘿嘿一笑,收回手去绕开身子,却将李石林给吓了一跳。
“你这就没意思了老东西。”张泉泉附耳在那乞丐身边。
“这样没意思那就做点有意思的,等你全真问道开始那一天我再去拜会咯。”说罢这老乞丐磕了口浓痰,带着几个小乞丐屁颠屁颠的离去了。
“鹿宝放好,你自己注意点警惕。”张泉泉不满的看了眼李石林,后者汗颜连连称是。
“既然你们都已经出来了,那便速速离去,秋猎林乃皇室重地,下次谁在胆敢擅自闯入,杀无赦!”韩文清平静道,而后八百轻骑却齐齐呐喊:“杀无赦!杀无赦!”
杀气直冲云霄。
连钱越身后也冒出一丝冷汗,急忙挥手道:“崆峒派弟子何在!速速随我离去。”
张泉泉扭头冲韩文清深鞠一躬:“在下谢过柱国大将军,全真弟子何在?我们也走!”
然而未等他说完,其后方那龙门派张德志焦急的声音传来:“不能走啊师叔,吕师兄和张师兄还没有回来!”
“他二人不是去捉拿妖女和武当那弟子去了吗,又有少林两位高僧相助,为何迟迟未归?”
然而他话音刚落,激烈的追逐声便在林中逐渐越来越响,只见那深处金光大溢,前方有一人狼狈不堪的往这方向跑来,而在他身后那二位少林寺的沙弥正焦急的追逐着,更有一道声嘶力竭的声音从更深处传来:“师叔、师伯!一定要擒住那韩流水,他杀了吕师兄!!”
在场诸多仍未离去的门派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却见那李石林骤然一口鲜血喷出,大吼道:“说清楚些,说清楚些!是玄儿死了吗!”
却只有一个简单利落的字回答他:“是!”
张泉泉几人面色震惊,诸派高手皆是幸灾乐祸的看着他们,好在他迅速回过神来,沉声道:“全真弟子听令,给我拦住那个妖道!一定要问清楚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死了就是死了呗,被我杀的!”韩流水满脸鲜血,一边狂奔一边大笑道。
那李石林骤然像发了疯一般向他扑去,张泉泉三人也持剑直袭其面门,退无可退,守无可守。
没有人比韩流水更清楚他此刻的状况,说是强弩之末都有些过了,他呼了一口气,轻笑道:“怎么就交代在这儿了呢。“而后停下脚步,闭上双眼,等待长剑刺穿他的身子。
突然一道钟声响起,踏破天际,寰宇清净。
柱国大将军韩文清眼神微眯,抬头看向天空,只见一口古朴金钟已成陨势,自天而落,一道狂放大笑声盖过钟声,震耳欲聋:
“谁敢动他,先问过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