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抹曙光初现。
虽然夜晚将要过去,但天山一派清一色的白衣在这林中依旧十分显眼。
待确定与林子深处众人拉开距离之后,薛玉川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一旁薛宝娇急忙上前扶住。
“我天山的天蚕变终究比不得佛门的金蝉脱壳啊。”薛玉川苦笑一声。
“如何比不得,兄长如今天蚕变已迈入第二层,待修至第三层境界,岂止比那秃驴们的功法强好几倍?”
薛玉川微微摇头,叹了口长气道:“难。”
薛宝娇也不再多说,有些沉默得扶起薛玉川,眼珠子转了转小声问道:“不如你先回去养伤,我偷偷回去看看?”
“胡闹!”薛玉川抹去嘴角血迹呵斥道
薛宝娇吐了吐舌头不再出声,一行人继续向林子外缓缓行去,殊不知在一旁的树丛里躲着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富贵险中求,怎样?天山派的走了,那崆峒派金正奇好像也受了伤,大好的机会。”
“可是就我们两个人...能行吗?”
“怎么?不相信你少爷我?”
“那倒没有......”
此刻换了一身淡青色粗衣的蛊娘倒真有了几分侍女的味道,半蹲在韩流水身旁偷偷朝树丛外望去。
韩流水抹了抹衣服上的血迹,返回路上又遇见了那倒霉悲催的校尉,本来韩流水也没打算动手,结果那人愣是哭着和疯魔了一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扑向韩流水,他也只得无奈递出一掌,不曾想那人晕倒之前仍是一口鲜血喷到了他身上,弄得蛊娘有些厌恶的和他保持了一小段距离。
韩流水往蛊娘身边偎了偎,结果被其不动声色的躲过,他气笑道:“跟没见过血似的。”
“见过归见过,可嫌弃就是嫌弃。”
韩流水眼皮一翻,不想多说。跟韩流水相处了这一晚时间,蛊娘也算稍微摸清了些他的脾气,说起话来也没先前那般小心翼翼,却也不敢真惹恼了韩流水,只盼着能早些解了体内的断经之毒。
韩流水目不斜视的盯着蛊娘,瞧得对方有些心虚,他心里了然,咧嘴道:“知道我为啥不舍得放你走吗。”
“因为…缺个侍女?”蛊娘试探道。
韩流水突然笑出声来,摇了摇头,“因为你对我有大用。”
“大…用?”蛊娘脸颊渐渐羞红了起来,韩流水倒是没有注意到身旁那人的面色变化,对着林子深处摩拳擦掌道:“让道爷再去会会他们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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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深处,一片破败的景象,方圆十数米内的树木不知道折断了多少,一地落叶,赤焰四处缭绕。
吕通玄嘴角挂着丝丝血迹,咬紧牙关率全真诸弟子龟缩在巨鹿身旁,那巨鹿满头枯角被其砍下,无力的趴在地上,十多柄长剑刺穿它的身体,将其死死钉在原地。
除去那十数把钉在地上的长剑外,其余长剑全部成半面弧状斜插在几名全真弟子脚下,不断从大地中剥离出丝丝玄黄色真气汇聚在他们前方,逐渐形成一面土黄色的气墙。
一道破空声如响雷般从他们前方响起,陈虎熊打了个哈欠,用力提了提精神,将手中一物掷出,转瞬而至全真诸弟子身前,那土黄色气墙如同玻璃般应声碎掉,最外围的全真弟子齐齐喷出一口鲜血来向后倒去。
吕通玄脸色阴沉到快要滴出水来,虽说有其余诸多弟子替他分散了压力,可那一击仍让他受了不小的损伤。
他抬起头来向前望去道:“少庄主真要这般就不怕与我全真一脉撕破脸皮?”
陈虎熊面露讥色,不屑道:“凭你也配?”
金正奇一众崆峒派弟子站在他身后默不作声,但看向全真诸弟子的眼神中都有些冷漠。
吕通玄望向方才陈虎熊掷出后陷在泥土里的一物,四角平滑,形状酷似铁匠用的锤子,却又非前后双向锤头,而是四方皆成方状,锤柄不长,却也有他的佩剑三分过二有余,通身没有太多绚丽的装饰,反而显得十分古朴笨重,那体成四方的锤头不知是何材料,不显光泽却携满无尽沧桑。
他心中有些不甘,却也知晓再打下去只怕今日全都要交代在这里,便稍稍缓和了下语气道:“少庄主已有此等至宝,何必再染指神兵,难道不怕收归铸剑山庄后遭人眼红吗?”
陈虎熊一点也不买账,直接反问道:“用得着你操心?”
说罢上前拾起锤柄,翻山蹈海的攻势向吕通玄砸去。
金正奇见状放声大笑,突然觉得心里轻快了许多,在其身后,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距离这片林子的不远处,蛊娘伫立在原地,一脸不满的回头瞧了一眼韩流水道:“不能再靠近了,再近就会被发现了。”
“再近些再近些,你怕什么,大不了死几只你养的虫子。”
蛊娘鼻子一酸,直直瞪着韩流水,声音中带了些哭腔:“又不是你养的,你懂个屁。”
韩流水悻悻的摸了摸头:“那就这般吧,一会你听到我的声音就行动,咱俩十里外的清风郡集合。”
蛊娘没有回答,捏住有些灰尘的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向后面走去。
“别忘了解药还在我的手上。”韩流水提醒道。
“我知道!又不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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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那边陈虎熊已经捶出了感觉,愈发得心应手。吕通玄与诸多全真弟子龟缩在长剑组成的剑阵之后不断缓缓后移,有几人已近乎摇摇欲坠。这全真一脉年轻一代的执牛耳者此刻心中十分憋屈,瞧着那头大笑的金正奇与步步紧逼的陈虎熊,他咽了一口喉咙中的腥甜,狰狞道:“得寸进尺,这是你逼我的!”
话音落下吕通玄抽出双手快速捏满剑诀,一道青芒突然其来的刺向陈虎熊,他有些措不及防,一下被刺穿的肩部的琵琶骨。
他赶忙拖起锤子往后急退,胸前却一下爆裂开来,有金属碎掉的声音响起,他一下被崩飞出数米之远。
吕通玄身旁几人喘着粗气,眼神有些复杂,万万没想到他会将压箱底的符剑都用了出来。
全真一脉纯阳宫、龙门和全真派各有三把符剑,乃是开派祖师亲自祭炼后流传至今的无价秘宝。由于符箓刻印在剑中,术式无法补充,这种东西的使用次数便用一次少一次。这种东西寻常弟子接触不得,而在上次全真问道之中,纯阳宫拿出了一把作为比赛的奖品,虽然这柄符剑约莫只剩了三次使用的机会,可吕通玄从没小瞧了它的威力,本想着在华山论剑之时借此一举问鼎江湖年轻一辈的高手,不曾想还没等到那时候便在此浪费了两次机会。
陈虎熊手持锥成四方的铁锤站在不远处,胸口的护心镜已经碎的七七八八不成样子,在他一旁那替他强行拦下了那一剑之威的金正奇更是双手轻颤布满鲜血,宝印完全裂成了两半。
吕通玄喘着粗气瞧向前面两人,嘴角露出一抹狞笑:“既然已经亮出来了,我也不怕告诉你们,这符剑还能催动一次,你俩谁不怕死的就上吧。”
陈虎熊咽下嘴中的一口腥甜,连说三个好字,扭头便走。金正奇紧紧的瞪着那也是强弩之末吕通玄,心里算不出有多大机率躲过那最后一剑,眼神晦烁,最终长呼一口气道:“你全真一脉今日先是险些杀了天山派的薛玉川,又伤了铸剑山庄的少庄主,待我返回崆峒派向掌门禀告此事后,我看你们如何再从江湖上立足。”
话语说完,金正奇狠狠一咬牙,捡起地上的另一半宝印,带着诸多崆峒派弟子离去,只听见吕通玄有些肆意的狂笑声在他背后响起:“不牢金兄费心!”
姗姗来迟后躲在林中的韩流水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嘴角一抽:“爷今儿个运气不错。”
那巨鹿自始至终趴在地上没有动静,原本庞大冗杂的鹿角被零碎砍满了一地,脑袋上显得有些光秃怪异。身上尽管被钉满了十数多长剑,却并没有血流成堆。
金正奇走后吕通玄一屁股瘫倒在地上,诸多全真弟子也松了一口气,开始收拾零落的场地。韩流水悄然从一旁现身,方才那吕通玄身边叫嚣陈虎熊的龙门派弟子一下子愣在原地,也不待对方发话,韩流水笑着打了个招呼:“陈师兄,看着现在天都已经亮了,早上好?”
“快来人!!”那龙门派陈姓弟子大喊道。
“怎么了德志?”吕通玄刚稍微恢复了些力气,便听见那名为陈德志的龙门弟子大声呼喊,有些疑惑的朝那方向瞧去。韩流水一脸伤心欲绝的表情道:“咱武当、龙门怎么说也都算同属全真一脉,用不着这么见外吧。”
说罢他侧了侧身子,堆起一脸笑容冲那眼神中带着些疑惑的吕通玄说道:“你说是吧,吕师兄。”
吕通玄瞳孔微缩,不多废话,急忙引出刚刚收起的符剑。剑身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画符,颜色光芒已经暗淡了许多,但在吕通玄的全力催动下,仍有凌冽的剑气自空中扩散开来。
“去!”
催动符剑后吕通玄彻底虚脱跌坐在地上,韩流水瞧着眼前急速略来的飞剑,歪了歪脖子道:“符剑吗?正好我这里也有一把。”
吕通玄看着腰间与身后空无一物的韩流水,眼神不解,但很快韩流水便给了他答案。
“先让我掏掏……”
“金刚杵?不是这个…秘籍?什么时候的…哎有了,这个。”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把短剑,剑身上同那吕通玄催出的符剑一般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撰,不过稍有不同的是,这短剑上的符刻相比那符剑上的要潦草许多,规则也极不工整。韩流水笑着将其抛出,轻声道:“我闲来无事刻的,这回正好瞧瞧顶不顶用。”
话音落下他用力掷出,也不见如何催动,那柄短剑迎风仿若有了自己的灵性一般,自动对准了破空刺向韩流水的符剑。
剑锋相交,一连串碎珠声在空中响起,那短剑像一尾游鱼般不停的撞向那柄符剑的剑身,符刻散发着淡淡的光泽,而那柄符剑受到撞击后煞那间散发出耀眼的光辉,如冬日烈阳,通体密布赤红,如同熔炼一般。但那柄短剑仍旧不知疲惫的被弹飞出去后再次撞上前去,无论那符剑的光辉如何耀眼,却也遮不住它平淡的光泽。
韩流水满意的点点头,看向愣在原地的吕通玄解释道:“此剑名为蜉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