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余年恍然而过,此时的鬼界边境不如以往的平静,自当时的小公主日渐长大,璋择四处云游,或在清宫清闲度日,政事便落在了末炎的头上。
“皇兄皇兄!”
末炎闻声,嘴角竟起笑意,抬了眼对上迈着轻盈步子的少女的目光。
“阿瑶,伤好了没有就到处跑,不怕父帝教训你啊?”
惜瑶一身水灵的青纱,裙边用金丝绣了鬼帝皇室的花纹,不喜繁琐的服饰,惜瑶发上只簪了一只簪子,青木做的簪子坠了几只水晶做的珠子,叮叮叮叮的响。
“皇兄!阿瑶才没有那么脆弱!你看……”惜瑶双手摊开,在末炎面前转了一圈,青衣飘着。“一点点点点事情都没有!”
末炎笑了笑,低下头继续处理公文,惜瑶凑了上去,双手支着头看着哥哥批阅公文。
北漠战事频发,应减少鬼帝皇室支出,平定战乱……
西河水灾民不聊生,粮食物资快马运至西河……
天界梓归不久晋为上仙,理应前去祝贺,奈西河水灾,只便以礼代贺……
公文很多,惜瑶记不过来,也没心思再看下去。
她困了。
末炎看着昏昏欲睡的妹妹,放下笔。
他失笑。
竟然靠着他的椅子睡了过去。
末炎无奈的笑了笑,站起身绕过椅子,他的动作极轻,别说声音,连阵风也没扇起一点,趁着惜瑶睡得正香,打横抱了起来,走到书房内阁,又将她轻放在床上,盖上被子,动作却顿了一顿。
他的眸光无意定在了惜瑶的镯子上。
如果不是细看,很难发现,那镯子上,是有字的,“阿瑶”和“阿昭”,这歪歪扭扭的字像是惜瑶自己刻上去的,这么看来这镯子做工也有些许粗糙。
莫不是心上人?可这偌大帝宫,未见有何人与阿瑶走得亲近。
末炎皱眉,他想起来千年之前的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也想起不知何时起每逢战乱,阿瑶都会闭关于锁心殿,不吃不喝专心修炼。
也想起……战场上看见的那个时刻带着笑意的不败鬼将。
为鬼界拼杀的鬼将,谁知此时毫无防备的睡在这里。
末炎一直不想让惜瑶去背负太多,阿昭的死,母后的死,那场战乱,这都不是惜瑶应该去背负的。
大抵算是明白了,传闻中的鬼将军缘何屡次出手,却在战胜后隐去身名不见。
惜瑶是累了吧……阿瑶,辛苦了……
末炎将她随意的发丝轻轻向后拨去,临走的时候不忘加一个无声咒,免得进来的鬼侍打扰到公主休息,便继续处理鬼界的政事。
宁静的日子总不那么长久。仅仅过了十年,边境战乱更甚。
昔日,披着黑衣战甲的鬼界将军昭然,赢了与魔界的大战之后,便卸甲而隐,再无人寻得到他,如今战火重燃,边境的将士人心涣散,粮草不济。鬼帝末炎派一支三万鬼兵的大军,前去支援,另筹集粮草,不日便快马加鞭的送到前线。
而更另人振奋的是,他,又来了。
是昭然。
只是一匹红枣马,一个纤细的黑色身影,马头上盎然立着一只雄鹰。
就是他,昭然。
一人一马一鹰,闯入魔界,一路杀到将军帐中,挑衅至极,却只杀了当时正谄媚于魔界将军的鬼界使节,面具下的眼睛充满了轻蔑的笑。
魔界将军的脸上先白后紫,待昭然扬长而去,又黑的彻底。
虽然带着面具,昭然的脸上写满了,谁叫我那么厉害。
这一举,兵心大稳,帐外士兵加急训练,昭然却躲在帐中,逗弄着那只鹰。
“将军,您这……”
“嗯?”
昭然挑挑眉望向进来通报的副将。
本来是想提醒将军前去督兵训练为好,此时这一眼吓得副将吞了嘴边的话,憨憨的干笑了笑。
“您这鹰……挺……挺好,皇宫里好像也有一只,有时候立在陛下书房顶上,好不威风,就和您这只一样……”
昭然撇撇嘴。
“比不得,”那鹰却不满一样翅膀微张,还叫了几声。“困于宫室的,那还叫鹰吗?”
副将挠挠头。“也是……”
“下去吧,本将军歇会就去督兵。”
“是!”
魔界将军迟迟没有动兵,昭然也便按兵不动。
鬼界不妄动异界,但是,人若犯我,我必报之,昭然现在等的,就是一个出兵的机会。虽然兵权不全在昭然手中,但好歹说的上话。
鬼界的坐镇将帅是末羽,不过在昭然眼里,末羽也不过是刚经历战场,算个新人。
军营之中,到处是劳作或训练的鬼兵,严格分类,结阵者,破阵者,拼杀者,昭然执一纸扇,腰间一副双刀,一时不知往何处去,索性找了一棵高大的树,一跃而上,躲在树荫里打开老窖里取的桃花酿,惬意至极。这树还算高大,军营各处收进眼底,昭然仰头含一口桃花酿,慢慢咽下,眼睛向四处瞥着,不忘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军营,禁酒,昭然大将军。”头上传来冷冷的一声。“你是不知道么?”
“知道。”昭然抚去身上的灰土。自是知道上面的枝杈上是为何人,能这样同昭然讲话的,怕只有末羽了。
还不是小跟班一个,整天跟着她公主公主的叫。
昭然心里想着,却也无奈,将酒袋别在腰间。“不喝了不喝了,好吧?”
这声音那可谓幽怨。还不是为了你末羽大将军的威严,换了别人,本将军照喝不误。
昭然低下头望向练兵场。
“喂,小……呃……末羽,这阵法是专门针对魔族的么?”
“嗯。”这一声嗯鼻音明显,分明是带着不屑。
昭然觉得无趣,枕着手,靠着树干,泛起了困。没一会儿,便浅睡过去。
末羽听见昭然的呼吸声,一时有些怒火,想想也作罢,跳下树回军帐内处理些余下的公务,同时,对阵魔界的对策也要及时给出,鬼界并不想耗费太久的兵力打这场无意义的仗。
昭然这边,闭目而休,甚至无视了那越来越近的杀气,那股杀气,清冷却浑浊的很,显然是来自魔族。
昭然在树上不经意的坐了起来,伸个懒腰,便“躲过”对方的两支暗箭。
那人急于放出第三箭,可箭刚上弦,就被昭然摸透了位置。魔族的探子也不过如此。昭然勾了勾唇角。翻身跃下了树杈,一路轻功影步,不多时,就到了那人面前。
那魔界的探子知道反抗无用,直接扔了武器跪下投降。
“你就这点儿骨气?”昭然笑道。“凭你,也来暗杀我?”
“昭……昭然将军您误会了!”那人不敢直视昭然的目光,磕磕巴巴的解释。“我是,是来投奔您的……”
“怎么投奔?用两支暗箭?”
昭然失笑。
这位探子大哥,是觉得我昭然堂堂鬼界大将军傻还是笨还是蠢呐。要是有本事了,是不是要拿剑放在本将军脖子上逼我收留你?
“那……那就是,就是为了引出来……引出您啊!”
唔,有点道理。
“接着说。”
“说……说什么……噢……我可以帮将军打听魔族的作战计划,换岗时间和防御最弱的时候……您看……”
有意思。
“说吧,魔军什么时候防御最弱。”昭然在手上把玩着双刀,冷冽的月光透过刀刃反射,闪着寒光。“要是说谎的话……”
“属下明白,明白……”
昭然勾唇。
“想必将军知道,再过两日,便是初十,这一日是祭祀上古魔神的日子,只有这一天,魔界的将领会新建祭坛,出营祭祀,因为对于魔神的祭祀,我们这些下等士兵是不被允许参加的,所以那天将军势必不会带过多的士兵,这是您下手的最好机会……”
“祭祀地点?”
“军营和魔都连线上,距军营,不到五里,祭坛就在那附近……”
“这样啊……”昭然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刀尖。“这么大的事告诉我,你回去怎么交代呢?”
“将军,我心向将军,”那魔界的探子突然提高了声音。“魔将欺我压我,辱我妻,杀我子,为了让我给他卖命,不择手段!将军,不管我此次是否能活着,请将军替我报仇!”
说着,那探子泪流满面的磕头,额头重重的砸向地面,砰砰砰的声音,让昭然有些心软。
“好了好了,”昭然忍不住道。“你且回去,此事我自会有所行动。”
耐不住那探子一个劲儿的磕头,昭然暂且粗略的定下计划,回去同末羽商量。两人便各自分开,消失在林子里。
昭然回到军营,顺手把刀依旧别在腰间,无视了主帅帐前那些侍卫的惊异目光,径直走了进去,帐内,末羽还在认真的策划着行动,看见昭然闯入营帐,只是抬眼瞧了一眼,也不说话,又垂下头想着进攻防守的事情。
昭然心中早已有计,这一计,应了末羽的想法,更是把鬼界的损失降到最小,小到,只需昭然一人,换一个进攻奇袭的机会。
末羽听罢,眸中的神色暗沉了下来,他很好奇,这个昭然到底什么来历,是什么样的脑子和经历,让他对战场如此了解,对人心如此透彻。
这个人,确实有点意思,也很危险。
末羽按了一下眉心,眉头拧作一处。想他来时,大哥告知的话,凡事要考虑昭然的想法,他便明白昭然不是一个寻常的人。
“依你所说,就这么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