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蒙蒙亮着,哑仆背着自己的包袱,一步一步缓缓从三楼的仆人房里走下来,他的步伐显得有些滑稽,又有些笨重,直到走到了前堂,才注意到了狄仁杰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闭着眼,好像睡着了似的。
“尚未破案,任何人不得离开明伶坊。”
狄仁杰在角落里发出声音,哑仆朝着他看去,仍旧闭着眼,哑仆的皱了皱眉,咿呀的说着什么,显得有些焦急,四下望望看到了桌上的纸笔,着急的走过去,想要写下些什么。
天色还没完全亮起来,哑仆费力写着,几乎把脸贴在了纸上,写的异常辛苦,等他写完,已经是满头大汗,才将这张纸递给了狄仁杰。
狄仁杰微微的睁开眼看了看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狄仁杰接过那张纸,还未看清写的是什么,便放到了一边。哑仆对狄仁杰的行为显然有无法理解,狐疑的打量了几眼狄仁杰,后退了几步。
这时候狄仁杰才站起身来,睁开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哑仆,对着他说道。
“你不用着急回家,我派人把你的夫人请来了。”
狄仁杰说着,哑仆的神色变得复杂而疑惑,他还在继续后退,狄仁杰步步紧逼,直到哑仆再也没有退路,狄仁杰停在了距离哑仆只有两三步遥远的地方。
“三年前的络石死的那个晚上,我知道你撒谎了,坊主也撒谎了,踏莲也撒谎了,但是我起初没有怀疑过凶手是你。”
哑仆的眼珠子快速的转着,他挥舞着双臂咿呀的似乎想要替自己辩解,但是狄仁杰却丝毫没有在意他的行为,反而接着说了下去。
“其实线索都在我的面前,只不过驼子的身份实在是太足够迷惑别人,但其实只有你完有机会进入夕颜的房间,从而给夕雾下毒。坊主死的时候你也不在场,踏莲死的时候也没有人看到你。只不过一直都以为你是个驼子,没有能力做到这些事。”
哑仆显得十分慌乱,挥舞着四肢急的直跳脚。
“你不用再装了,你不是哑巴,也不是什么书生,更没有遭遇什么土匪,你叫宇文及。”
当哑仆听到狄仁杰念出宇文及三个字的时候,他忽然镇定下来,咽下一口口水之后,不再有任何的动作,盯着狄仁杰,倒显得格外轻松。狄仁杰退后几步,李元芳从暗处走来,他赶在深夜回到了明伶坊,查到了狄仁杰想要知道的东西。
“络石也不叫络石,络石本名叫做宇文萱。”狄仁杰接着说了下去。
“前朝猛将宇文成都膝下无子,死后留下一女,可是攻入宇文府上的时候,府上早就空无一物。有种说法是宇文成都早有预感要败于李元霸之手,早就安排好了家中人的后路,只不过后来也没找到,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先前坊主说过,络石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舞蹈乐曲无一不精,寻常人家,根本没有资本去培养这样的一位姑娘,必然是落寞的富庶之家,当朝没有一家对的上络石的身份。我便忍不住想,会不会,络石是前朝何人之女。”
哑仆听着狄仁杰的话,盯着一侧的李元芳,李元芳神情自在,浑身放松,但是右手早已摸在了唐刀之上,这是高手才有的架势,让人难以察觉,出刀也不过就在一瞬之间。狄仁杰背过手去,接着说道。
“其实络石的身份,倒是真的难以查到,反倒是你,编造的谎言暴露了你。五年之前,幽州一小衙门的捕头无意之间发现了你的身份,带着手下捕快一路追查,但他们没想到,全被你杀了。你杀了捕快,心知创了大祸,收拾好尸体之后,把自己弄成驼子的模样,编出了书生遭遇土匪的故事。至于怎么把自己变成驼子...”狄仁杰看向了李元芳。
“宇文家有一门秘技,缩骨功,缩骨功痛苦万分,哪怕练会了,用起来也要承受极大的痛苦,因为骨头变形,身上的肌肉也会随之挤压变形。”
哑仆没吭声,他看了看狄仁杰,狄仁杰恰好此刻也盯着他,感觉到隐瞒似乎已经没什么意义的哑仆,双目瞪的浑圆,身子开始抽搐,发出了骨骼碰撞的动静,他背后的驼子在一点点的消下去,脸上堆积的横肉也逐渐消失,等哑仆彻底伸直了腰的时候,变得挺拔而魁梧,神情不怒自威。
“好一个厉害的狄仁杰,我就是宇文及。”哑仆开口说话了,正如狄仁杰所料的,他便是宇文成都当年家臣之子,宇文及。
“你和络石,青梅竹马,不过各自流落,当你以哑仆的形象见到她的时候,想必你开心极了。哪怕以一个驼子的形象,当一个仆人,你也心甘情愿。”
狄仁杰说着,宇文及点了点头。
“如果我没想错,络石在明伶坊技压群芳,什么都是最好的,我托付李元芳查出来,夕颜夕雾二人只不过是落魄药商之女,即便是前朝判臣,这种家世的差距也是无法弥补的,这倒也解释了,夕颜夕雾二人为什么会用见封草的毒。”
“三年前,已经无法追查到底是谁先起的意,总归是夕颜夕雾二人,毒哑了络石。当时的你,还不知道是她们二人。”
狄仁杰说到这儿,哑仆捏紧了拳头,额角的青筋暴起,他对这两个人的恨意,即便在杀了她们之后,也丝毫不减。
“但是三年前的那个晚上,夕颜喝醉了,跑到络石房里大闹了一场,醉酒之间,无意中透露了。而你在隔壁,透过那个小孔,听得的清清楚楚。”
宇文及点了点头。
“络石知道真相之后,应该是以报官回击了夕颜,夕颜回到自己的房间,可能是醉意散去了,想到络石要报官,而她才刚刚尝到头牌的甜头,于是联合夕雾,想要杀了络石。”
“没错。”宇文及咬牙切齿的应了狄仁杰,点了点头。
“偷偷摸摸的下毒还行的话,夕颜夕雾杀人没有任何经验,更不会丁点的功夫,她们想要勒死络石,却整整用了一整晚,才达到目的,那地板上的抓痕遍布整间房子,可想而知,当夜络石挣扎了多久。”
“当然,虽然是夕颜和夕雾动的手,但是在旁的还有踏莲吧,她因为害怕不敢动手,却也因为害怕,对络石的呼救熟视无睹。你挖了她的眼睛,拔了她的舌头,就是在惩罚她,见死不救吧。”
“她该死。”
“即便是这样,夕雾和夕颜也没有杀死络石,而是将她勒的昏死过去,第一次杀人,因为紧张,她们甚至没有检查络石到底死了没。她们的动静惊动了坊主,络石对坊主来说,已经是没有用的人,而夕颜是大火的头牌,他吩咐你连夜带着棺材和小工给络石下葬。”
宇文及点点头,但却没料到狄仁杰突然暴喝一声。
“但是,络石根本没有死!”
话毕,宇文及的脸色才彻底的变得阴沉下来,捏紧了拳头,嘴角不停的抽动着,李元芳伺机握紧了腰间的唐刀,他几乎可以确定宇文及就是上次拦住他的蒙面人,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输了。
狄仁杰停下了他对案情的推断,空气在这一刻好似凝结了似的,他的目光飞快的在李元芳和宇文及之间穿梭着,剑拔弩张的气势逐渐在整个前堂弥漫开来,狄仁杰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和宇文及拉开了不小的距离。宇文及并没有动,他盯着狄仁杰,时不时用余光看向另一旁的李元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