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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太康时代

太康二年的三月,西晋都城的洛阳处处是一片繁花似锦的景象。恰逢春暖花开的季节,城内雍容的牡丹、优雅的玉兰,让花团锦簇下的洛阳城成为了当时人们的日常盛会之地。漫步在铜驼街巷,只见街道两旁柳絮飞舞,桃花红艳,洋溢着春意的萌动。大街上熙熙攘攘,四处可见穿梭如织的骆驼商队和身着华丽衣服的人们。此时的洛阳,见证着西晋太康年间的盛世景象。

这座城市的主人司马炎历经高祖、世宗、太祖三代的基业,最终取代曹魏政权,建立了西晋王朝。他在位期间,革新政治,削减州郡军力,实行占田法,颁布《泰始律》,爱护百姓,发展生产。在他的统治下,西晋的国力日益强盛,并最终于280年灭掉了东吴,结束了三国乱世,重新统一南北。

金銮殿里,坐在皇帝宝座上的司马炎,望着这座气势恢宏的都城洛阳,内心的自豪喜悦之情油然而生。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如此繁华的洛阳城,将在二十多年后变成尸山血海的人间地狱。

对于司马炎而言,平定孙吴是他的政治生命的一个转折点,在此之前,他勤于政事,励精图治,大有一代明君的风范,可自从完成统一后,他就逐渐骄奢淫逸起来,怠于政事。消灭东吴后,司马炎达成了自己人生中的最大目标,胜利后的空虚满足让他产生一种不可抗拒的松懈感,他也开始慢慢地堕落下去。

太康二年的三月,晋武帝司马炎下诏书,挑选吴主孙皓的宫女五千人入宫。在后宫,司马炎喜欢坐着山羊车游乐,如果羊停在谁家门口不走,他就进那家美女的屋子进行饮酒作乐,然后当晚就留宿在那里。宫女们为了获得宠幸,竟也想出一个办法:用竹叶插在户外,把盐汁洒在地上。羊喜欢吃食盐和竹叶,所以便停在有竹叶和盐的门前。后来其他嫔妃也发现了这个秘密,从此就开始纷纷模仿起这种方法来,由此产生“羊车望幸”这个成语。司马炎乘羊车过后宫的荒淫举动也让他留下了酒色皇帝的骂名。

太康三年的正月,司马炎亲自到南郊祭祀。典礼结束后,司马炎对自己的文治武功非常骄傲,他感叹地询问司隶校尉(京师地区的行政长官)刘毅道:“朕可与汉朝哪一个帝王相比?”刘毅不假思索地回答:“桓帝、灵帝(这是汉朝有名的昏君)。”司马炎不相信地说道:“何至于到这个地步?”刘毅答道:“桓帝、灵帝卖官的钱进国库,陛下卖官的钱进个人的私库,两相作比,恐怕陛下还不如桓帝、灵帝。”刘毅的话十分尖锐刺耳,但司马炎却并未因此动怒,大笑道:“桓帝、灵帝时没有大臣敢说这话,如今朕有像你这样正直的大臣,看来我已经胜过桓帝、灵帝了。”司马炎听得进逆言是好事,但是他贪财好利的本性却并没有丝毫的改变。

平心而论,司马炎尽管有生活腐化的一面,但他在治国上还是很有作为的。在位期间,他改革吏治,选拔人才,重视农业,发展经济,使得当时人民过上了丰衣足食的生活,国家呈现出一派盛世景象,历史上称之为“太康之治”。

西晋的经济繁荣也让当时的大臣积累了不少的个人财富,在晋武帝司马炎的带头作用下,朝廷里的大臣把摆阔气、讲排场当作有体面的事。西晋开国功臣何曾在生活花费上奢侈无度,他的厨房所制作的馔肴,胜过王侯将相之家。晋武帝司马炎每次举办宫廷盛宴,在场的何曾总是不动筷子,当司马炎问他时,他就会故意哀叹道:“微臣的生活虽然比较随意,但陛下准备的菜肴实在让人无法下咽。”好在司马炎是一个对待大臣非常宽容的君主,他听到后也不恼怒,反而特许他自带家厨烹制的菜肴。

有其父必有其子,何曾的儿子何劭也是一个腐败堕落、铺张浪费的主儿,他每天仅仅是吃饭就要花费两万钱。另一个大臣任愷知道后,他一顿饭要吃一万钱,一天就要吃三万钱,并且还学着何曾的神情和举动,捻着胡须,边摇头边感叹道:“唉,没有下筷子的地方。”

接下来其他的西晋大臣们纷纷效仿各种比富的行为,最后石崇与王恺的斗富把这股风气带向了最高潮。石崇当过南中郎将、荆州刺史等职,他在任上的时候,专门打劫来往富商,获得了巨额财富。而晋武帝的舅父王恺是个富豪,他有几千奴婢,数处林苑,私人庄园纵横几十里,他的豪宅里各种珍奇宝玩,不计其数。

当石崇来到洛阳后,得知王恺的事迹后,他很诧异,这世界上居然还存在比他还有钱的人。听说王恺家里用饴糖水洗锅后,石崇就命人把蜡烛当柴烧。石崇的行为颇有炫富的倾向,于是王恺就不乐意了,一心想把这个石崇给比下去。王恺对家里的下人说道:“石崇不就是烧了几根破蜡烛吗,那玩意能值几个钱!以后你们刷墙就用珍贵药材!”过了不久,石崇打听到王恺家里把赤石脂(一种药材)涂在墙上,不仅好看,而且还散发出一阵香味儿。他马上叫人用花椒粉把家里的墙都刷了一遍。这种花椒粉的香味儿更好闻,而且还有保暖功能。在西晋时期,花椒粉要从国外买回来,一般人根本就见不到。王恺自然不会示弱,为了炫耀自己富有,他命人在家门前的大路两旁,夹道四十里,用紫色的丝绫编织成一道屏障。无论谁想要去王恺家,都要经过这四十里紫丝屏障。王恺的这个举动引来了好多百姓出来驻足观望,听到周围人群中发出的羡慕声和惊叹声,王恺心里得意极了。这事很快就传到了石崇的耳朵里,他马下就吩咐道:“我们也拉一次屏障,让王恺开开眼界。”石崇安排人用比紫丝还要贵重的彩色锦缎,在家门口铺设了五十里彩缎屏障,比王恺的屏障要豪华阔气多了,还引起了洛阳的全城轰动,人们都说,在这次斗富大赛中,王恺输了,显然还是石崇更有钱。

丢了面子的王恺只能一脸垂头丧气去找他的外甥晋武帝,大声哀嚎道:“石崇那小子欺人太甚,请陛下为臣做主!”王恺作为皇亲国戚,如果这场比富输掉了,晋武帝也会脸上无光,于是司马炎命令左右从他的私人府库里拿出西域某国进贡的一株价值连城的珊瑚树,高约二尺左右,命国舅拿去跟石崇继续争斗。得到了皇帝的支持,王恺这次终于挺直了腰板,找回了久违的信心。一天王恺将朝中所有的官员请到家中赴宴,还专门派人下请柬给最重要的客人石崇,要求对方一定要过来赴会。宴席刚到一半,王恺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迫不及待地对大家说:“我最近得到一株十分罕见的珊瑚树,这种奇世珍宝我想和大家一起分享,不知大家意下如何?”各位官员自然都想一睹此宝物。王恺命令侍女把珊瑚树抬了出来。那株珊瑚树长得枝条匀称,色泽鲜艳。大家看了赞不绝口,都说真是一件罕见的宝贝。这时王恺特意转过头去看石崇的反应,没想到石崇上前盯着那株珊瑚树观察了一会,脸上却露出了十分不屑的神情,他一言不发的转过身来,拿起身旁的一个铁如意来,照着珊瑚树就砸,一下子就把珊瑚树给砸碎了。

王恺大惊失色,顿时勃然大怒道:“你这就是嫉妒!击碎我的宝贝,你赔得起吗?!”这时石崇却一脸淡定,他摆摆手,心平气和地朝王恺说道:“王大人不必生气,区区一颗珊瑚树而已,我赔给你就是了。”于是命仆从把家中藏的珊瑚树全部取出来罗列在桌子上,这些珊瑚树一个个都玲珑剔透,光彩夺目,高三四尺的就有六七株,二尺左右的就更多了。王恺看得目瞪口呆,他楞在那里一动不动,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这一次,他是彻底地认输了。

石崇是那种追求高品质生活享受的人。在晋都洛阳城西北的金谷涧中,他命人建造了一座命名为金谷园的别墅。金谷园占地几十里,依山傍水,挖塘开湖,筑台凿池,园内的舞榭歌台,错落有致,溪水萦绕穿流而过,曲径通幽,别有意境。石崇派人去南海买来珍珠、玛瑙、琥珀、犀角、象牙等贵重物品,把园内的屋宇装饰得流光溢彩、富丽堂皇,宛如蓬莱仙境一般。每年的三月,金谷园内桃花绚烂,绿树郁葱,蝴蝶翩翩,鸟鸣幽村,处处都是一派迷人的春光美景,所以人们把“金谷春晴”作为了洛阳八景之一。当时的社会名流都以去金谷园参加聚会为人生的一大乐事。

针对当时社会风气日益奢华,有人写了一篇《钱神论》来讽刺当下这种纸醉金迷的现实。文章中说道,有一种东西,它外圆内方,被世人视为神明,大家像敬爱兄长那样爱它,便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孔方兄”。没有了它人们就会贫穷软弱,得到了它人们就会富足强盛。它没有翅膀却能飞向远方,它没有双脚却能到处走动。它能够使威严的面孔露出笑脸,能使谨言慎行的人开口。钱多的人干什么都能占先,钱少的人便得乖乖地排在后面。孔方兄的家中,宾客们总是聚得满满的,门前就同集市一样热闹。谚语说:“钱虽然不能说话,却可以暗中指使别人做事。”甚至说:“有钱便可使鬼神推磨。”有人说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但实际上,死生并非命运所决定,富贵也不过因为有钱而已。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因为钱可以转祸为福,变失败为成功,使危险的人变得平安,甚至可以使死人得以生还。寿命的长短,官位的高低,都是在于钱的多少,老天又怎么能决定呢?如此看来,天有它的短处,钱有它的长处……如今我们要成为一个完人该如何去做了?显然只依靠孔方兄就可以了。

在石崇与王恺斗富的闹剧结束后,朝中有一个大臣傅咸,上了一道奏章给晋武帝。他说,大臣们之间的各种比富炫富行为,造成了严重的奢侈浪费,这比天灾还要严重,希望陛下能整治一下目前的不良风气。但晋武帝对这种现象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倒是觉得斗富可体现出晋朝的国力强盛,人民生活富足。

西晋的统治者司马炎认为,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但是实际上,这却是最坏的一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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