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在白逍与邓元眼底下,白家众人神色匆忙的往山下而去,颇有些慌乱,为首之人正是白展堂。
前者脚步轻踩,踏落在树干之上,神色有几分凝重,身后传来长老的话语声。
“家主,这流云寨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留有余地,一副不想与我白家撕破脸,但我们上山来,他们又没有丝毫的诚意。”
身形略干瘦的长老周身裹挟一股银芒,如同枯叶一般在空中不断的飘荡前行。
“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们怕是入了他们的圈套了。”
白展堂话音冷冽,细细琢磨却是有些后背发麻,若是将整件事摊开来,似乎是故意想让他们上山来和他们“谈判”,而为何到最后让自己又这般轻松离开,白展堂却是如何也想不到,是因为那个藏在暗处,注视着几人的少年。
叶片遮掩中,白逍瞧得那个熟悉的身影,神色微微轻松,嘴角下意识噙上一抹浅笑来,露出有些满足的神色。他老爹可还不算太笨嘛。整个人都是松懈了不少。
无人注意到,少年身畔,邓元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无尽的落寞与憔悴仿佛一瞬间攀上这个男人的面庞,下垂的手掌微微颤抖着,却是强自压下那股让他近乎颤抖的情绪,装作无事。
那日疯魔斗兽场中花衣少年被杀,他转头便跑,也许自己并不配做一个父亲,可谁又知道,他逃了二十年,那一刻他是真的恐惧,他亦是想回去,像一个男人一样,死的光明磊落,喊一声还我儿子命来。可……他想要报仇,是报仇的念头阻止他,支撑着他,对白逍的种种帮助,也只是想要有一天能借助少年报仇而已。
也许这就是该死的现实吧,想成为一个伟大的人,死得其所,可那又有什么用,倒不如苟延残喘,让那些伤害自己的家伙,得到些“回报”,仅此而已。
“走吧。”
邓元颔首,转过身去,待白家众人消失,也是向着山下而去。
月盘高悬,几分人马由于少年的搅和,也最终都没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一夜的折腾,让众人都是疲惫不堪。
于家对于流云寨的问责,为何那一晚没来,却是忌讳至极,闭口不谈。但流云寨和于家的合作关系亦算是破裂,毕竟那一晚于家没来,若是流云寨和白家真动起手来,那可是要吃大亏的。
而这段时间内,一阵磅礴的豪迈之气,以及伤感的离别情绪冲淡了归云镇许多事情的热度。
少年离家三万里,欲向仙人借仙路。归云镇上青瓦在,犹有慈母盼儿回。
无数少年正式启程,去往遥遥的万苍学院,去搏一搏命运大浪,可这一场征途实在是过于的遥远,那些普通家世的少年,和父母说着些豪迈的话语,似乎归来之时,能让这小小镇子为之侧颜。可他们不少人都是回不来的,甚至都不能够活着到万苍学院。
但身在这大陆,你可以不强,你却不可以不想变强,更没有资格放弃任何一个机会变强。
他们才是这大陆的基石,才是撑起这有无数奇迹诞生的基石。但青梅以老,少年不再。
镇子边缘,这里便是送别之地,黄白的泥土被踩踏的的如同磐石,一条道路蜿蜒不见头。
“娘,回去吧。”
这是一个黝黑的硬朗少年,比同龄人健硕了不少的身躯,看上去颇为稳健。可少年的情绪总是脆弱,瞧见母亲的垂泪,吆喝了一声,有些哽咽。
母亲缓缓点了点头,轻擦着满眸的泪水,想说话,却不知如何开口。她太想开口留住未曾出过远门的孩子,可少年欲要攀云天。
……
“娘,等我回来。”
少年笑魇如花,似乎满不在乎,笑得极开心,对于前路有着莫名的自信心。
“在外若是碰见强人,就躲一躲,若实在不行就早些回来!”
母亲谆谆教诲,讲孩子的衣领整理。眼神之中满是宠爱,瞧着这个已是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少年,脸色微苦,沉默了下去。
……
可白府,却是画风清奇的很,少年扯着一根白绫,挂在门口的歪脖子树上,大有一副要自挂东南枝的意思。
“老爹,你再逼我,我就吊死在你面前。”
白逍踩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将手中白绫挂上结实的树干上,还有模有样的打着死结。
“吊吊吊,你今天要是不吊死,你就不是我儿子。”
白展堂也是吹胡子瞪眼,虽然没有胡子,但丝毫不影响他瞪眼的气势,骂骂咧咧的指着白逍喊道。
“小逍,你干嘛呢。”
二娘的声音响起,似乎有些忍俊不禁,一个荒师以上吊来威胁倒真是让莫小玉开了眼界了。
“二娘,我都说了不去万苍学院,不去万苍学院。可老爹非要逼着我去,都逼得我上吊了。”
瞧见莫小玉的到来,白逍眼眸微微一亮,像是瞧见救世主一般的诉苦,依着二娘的性格肯定会给自己台阶下,自己扯的三尺白绫,怎么能轻易放下呢。
“没天理啊!逼死人了!”
少年扯着嗓子,有模有样的哭闹起来,那模样倒是有几分泼妇的潜质。
可莫小玉却是盈盈而立,略丰腴的身子着了一袭米色衣袍,笑吟吟的瞧着白逍,似乎没有要给少年台阶的意思。反而是一副看戏的样子。
“二…二娘?”
白逍一副惊骇的样子,瞧着莫小玉,似乎是受了什么极大的欺骗一般,手掌中握着那白绫,放也不是,自己挂上去……那更不合适。
一阵诡异的沉默,白逍干巴巴的笑着,少年的院子之中却是忽然闯入一个人影来。
宁璇脸色有些酡红,似乎是急于奔跑,让少女口鼻之中呼出一阵甜腻的气息。面含娇俏,颇有些兴冲冲的急于见到某人,可院子中的一幕让她呆愣住了。
那个手持白绫的家伙,是谁?他是想上吊吗?诡异,实在是太过于诡异了吧。
白逍一副活见鬼的样子,而莫小玉已经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似乎一切都不出她所料,白逍差点没找条地缝钻进去。急忙将白绫一扬……
后山之上,竹林翠绿,悠悠扬扬,随风轻抚。已入初冬,宁璇身着了一袭有着一圈细绒的青色长袍,绒毛雪白映得少女面颊更是娇俏动人。
青丝垂落,发丝之上别着一枚湖蓝色发簪,再无他饰,而发簪正是白逍送给宁璇的那个。
竹林之中有一小亭,静谧雅致,白逍与宁璇相对而坐,一阵寒风袭过,将宁璇衣袍上的细绒抚动,倒让人有几分心痒。
“你怎么来了。”
沉默片刻,白逍虽脸皮厚的很,可想起刚刚一幕还是有几分尴尬,开口道。
“我要去万苍学院了。”
少女眼神微微一黯,瞧着白逍,樱唇轻抿,缓缓道。
闻言,白逍沉默下来,旋即又是点了点头,并不意外,归云镇这些日子的气氛不正是由此而来的吗。而对于万苍学院一直怀有一份执念的宁璇,自然也不会落后。
“有把握吗?”
白逍开口,话语声有些干涩,显得有几分木讷,或许是因为分别,让少年情绪低落了下去。
“试试吧。万苍学院不单单是看修为的,还有对于天赋的考核。”
宁璇开口,眸光一直停留在少年面颊之上,似乎在等待着白逍说些什么,期盼着什么,但少女就这般用柔和的眸光看着,也不说话。
“什么时候出发?”
少年偏转眸光,却是扬起头来将眸光飘向远处,竹林阻隔了视线,上半是天,暖玉似的颜色,下半是竹,青翠喜人,竹下有一少女,面含娇俏。
“家族众人已经在等我了。家族还有不少人要求参加大选,我顺路过来跟你道个别。”
宁璇缓缓道,这般话语也是让白逍眼眸之中攀上一抹柔和,去往万苍学院的方向,归云镇可并不顺路啊。
“万苍学院那边可是有着太多的天才,俊生……你可,别忘了我。”
少年将身子舒展开,旋即便是用调侃的语气说道,二人相视,微微一笑。
“那可说不定哦,要是你不早点来找我的话……哼!”
宁璇将嘴唇一抿,偏转眸子,好似一只小孔雀一般傲娇,缓缓的笑道,但停滞片刻,小脸微微一正继续道: “去往神殿路途艰险,真的,非去不可吗?”
“哈哈,你可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怕我真的要说不去了。可自己夸的海口,应下的承诺,总要做出点努力不是。”
少年起身来,发出一阵笑声,却似乎是想借此冲淡掉自己的犹豫,语气略微寡淡,笑吟吟的道。
“那你也要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归来。”
宁璇眸光追着少年,即便少年将眸子偏转,但仍旧执拗的想要与之眸光对上,极认真的道。
“知道了!只是已经让你等了几年,可这般,怕是又要让你等了。”
白逍似有些害怕宁璇那极为锐利的眼眸,摆了摆手,语气略有些低沉。
“你答应我平安归来!这——也是承诺!”
宁璇却是没理会白逍口中的等待的漫长,而是继续认真的说道,那模样倒像是借钱立字据时,说好不赖账一般。
少女眼眸似水,瓷白的肌肤闪烁着醉人的光泽,轻轻吐出一口气,风似乎有些眷恋这少女,游荡在她的发丝间,让少女细密的垂鬓轻轻扬起,起身来说道:“那我走了。”
“现在就走?”
白逍忽的一愣,似乎少女已经说过的话,这时才是醒悟,胸口似乎被什么轻巧的一掏,少了些什么,空落落的紧。
“是啊。他们已经出发了,我要去追他们了,二伯他们说,你知道我要去万苍学院,理应是你来送我,而不是我来找你呢,所以我自己偷偷跑来,和你道个别呢。”
宁璇小脸似乎有些酡红,自己似乎又一次为了这家伙,不顾家里人的反对。
闻言,白逍心被什么猛的一击,牙关不由的紧住,一股莫名的情绪攀上少年心头,让白逍有些无措,似乎不知道怎么才能回应。
“走了!”
宁璇眼眸深深看了一眼白逍,一瞬间笑靥如花。
白逍送宁璇出了归云镇,瞧着那青涩的秀气少女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