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她乘风而行,碾过盘山崎岖的公路,越过巍峨耸立的青山,掠过湍湍急流的河泊。
流英的山水花草专供人欣赏而摆,唯独缺了那份特有的肆意,其实她更爱野蛮生长的深林,美的天然去雕饰,该怎么长就怎么长。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辛小落的肚子在不争气地乱叫,幸好,呼啦的风声与咯吱的骑车响声盖过了腹部的噪音,不然她的脸往哪搁?
讨人嫌的邪风屡次不分青红皂白朝他们生刮过来,为了不让帽子掉落,她双手离了铁扶手稳箍住头顶,戴帽子来就是个错误!一头朝天鸡毛是特大错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电瓶车猝然剧烈摇摆震荡,未来得及攀住扶手便人仰马翻,她一个趔趄前倾,歪斜到快要从车座上翻下去。尖锐的刹车声冲刺着耳膜,她左腿挨地,右腿腾空,双手死死抱着前面人的腰腹,两眼紧闭埋在人家背上。
一万个对不起!她怕疼,摔下去怕是腿得折了,屁股也要开花,非礼勿摸在疼痛面前一丁点儿用没有,该抱就得抱。
“没事吧?”
辛小落突然的靠近令唐亦风心头一震。
“没...没死!”
“那...手松些?”他舌抵牙关,低哑而语。近乎于粗暴的抓紧,某个错觉里,他认为她把他当成了溺毙前最后的浮木,牢牢不放。
“啊?哦!好好。”
她立即松开了自己作乱的手,天内个天,她作恶的右手小拇指当时扒在唐亦风的肚脐眼上,姿势不堪入目,山野来的女流氓都不及她的直白动作。
“咳咳...坐正点,你第二次上车没坐好,路况有点差,车轮磕到了石头。”
“好...好的。”
她当然知道自己没坐好,三分之一的屁股悬空着,没好意思跟人家说调整坐姿,哪里晓得危险系数这么高!搭个顺风车也能险些从车上摔下去,难道这几天她真撞上了邪祟?哪路妖魔鬼怪盯上她了?
所幸,后半路没有任何意外,辛小落正襟危坐,规规矩矩地一手攀着铁扶手,一手压帽子。
他们进入流英大门时,刻钟恰好定在下午三点,毒辣的太阳丝毫没减弱,校园里人流稀少可数。让她尴尬的是唐亦风想也没想便把她放到了食堂,他的一句“多吃点”红了她的脸,只能感慨四个字“耳朵真尖”。
一路未提,不动声色的留意,最后送到目的地,他越来越好,越来越好。
校外露天咖啡厅——
“那晚你不该那么做。”
她搅着咖啡,用不紧不慢的语调说着。
“连冰,你的解决之道就是晾着他?未免太过霸道可恶。”
不似连冰,盛英睿每说一句话便喝一口,上等的蓝山,浓郁的口感淌在舌尖,回味感持久,他尤爱品尝。
“他是我的朋友,你连朋友也及不上,对待他和对待你的方式不会一样。”
话已经和面前的人说的清楚明白,她不想多做解释,没必要更浪费时间。
“哦?那你是说我比不上他咯?连冰,这就是你说的要跟我算账?”盛英睿嘴角勾起笑,并不在意她的话,讽问她。
那天晚上去逛夜市纯属闲得没事干,洛瑶心血来潮打电话给唐亦风想要出去逛一逛,心情不好的他被唐亦风随手丢来的一个枕头叫走了。
说实话,他们三个人与闹哄哄的街市格格不入。他们都不爱吃地摊上的三无食品,也甚少踏入过油腻脏乱的环境,那是他第一次去所谓的人间天堂——夜市。
他看着唐亦风迁就着洛瑶的一切的行为,她买的一口没吃就丢弃的肉串,唐亦风会给她收着或是自己吃掉,他印象中唐亦风最讨厌的便是这种烧烤摊上混着灰尘的食物。
他开始想爱情就是这样吗?会让一个人心甘情愿的改变。可他不想变,一点也不想,他需要一个人好好地去迁就他,他很累,需要一个怀抱,不带杂念。
他悄悄地和朋友分开,不管他们会不会发现,看着人群聚集又消散,因为吃到美食鼓起的一张张笑脸,唯独他笑意不达眼底,以假乱真。
走走逛逛几条街,他没了欲望去寻找,呆愣地停在路中央,无意识地甩动手上的车钥匙准备回去。
折返的路上,眼里闯进了熟悉的面孔,她不是一个人,她和另一个男人捂唇说笑,两个人走的不近,步伐却出奇的一致,一左一右无丁点偏差,她脸上的表情是自在,是不带包袱,是随性。
他承认那一刻心里的不甘达到了极点,这个叫连冰的女人能轻而易举扯动他的心。他要发泄,不然会炸。于是,趁那个男人买棉花糖的时候,他卑鄙地抢走了连冰在地摊上精心挑选的葫芦挂件。
连冰追过来,他得意到干脆不跑,她没有自己高,够她抢好一阵,他的本意只是想逗她说话聊天。可当看到那个男人手里举着棉花糖朝他们走过来的时候,他变卦转而堵住了那张娇俏的嘴,她咬了他,没人看见,很疼。
她眼里的哀伤,愤怒和厌恶显而易见,以及最后的释然,像是放弃挣扎的被害人。她说会找自己算账,他竟是开心的,没来由的开心,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盛英睿,你喜欢我?喜欢什么,样貌,身材抑或是挑战?”
她放下手中的咖啡勺,撕开奶糖纸,语速稍快,仍旧没带一点感情。
“都有,如果你不长这样,性格相反,没挑战,试问可能吗?”他可能看得上吗?答案心知肚明。
“漂亮,身材又好的人比比皆是,性格比我好的满地打滚儿,随便找一个即可,你到底因为什么要盯上我?”
杯里添满两颗奶糖,待与咖啡全然融合在一起,她抬起眼帘,睫毛上翘。
“没有原因。”
他好整以暇地看向她,坐姿懒散随意。
“嘁...盛英睿,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你心里明白,你要的不是爱情是陪伴,你需要的是可供你暂时停泊的渡湾,随时可以丢弃。”
“什么都会变,你否定的过于极端。”
他手握着咖啡杯沿,放下杯子后,手指又绕着杯身慢慢地的来回转圈,那昭示着他在紧张,而除了唐亦风无人识得出来。
“你不想变,我也不想,我们都是自私的人,这样的伴侣走到最后将成怨偶。再说你的家庭注定不会让你的路走的安稳,就这一点,你连长久都给不了从哪来的底气让别人与你在一起?人要活的现实一点,逢场作戏更适合你,纨绔又无奈的盛家公子。”
话毕,他静盯了她片刻,意欲从她脸上找出一丝波动,可惜没有,什么也没有,连半点的喜欢都未曾显露出来。
也是,说的很到位,他自身难保不配谈感情。
“啪啪啪啪啪...”
啪啪作响的鼓掌声缠绕在耳边,如轻重有度的耳光掴在她的脸上,分明离她一米远,痛感却那么真实。
“很好,很好,真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所有情绪压抑在心里,累吗?”
她把他剖析地透彻见底,他无从反驳,她也同样不快乐,只是她从不说,执拗的尽头是黑不见底的深渊,他拉不回她,也救不了自己,连一同沉沦的机会都没有。
“累不累是我的事。盛英睿,做不成恋人也许可以做朋友,无论你作何回答。”
“呵,陌生人更好些。”他冷冽离身,转身太快,看不清他最后的表情。
椅脚擦地发出刺耳聒噪的声响,她什么也没听到,瓷板地上刮出一条长长的细痕,形状如弧长,可想而知主人有多用力。
原谅她有意戳他痛处,得不到结果的事要在发芽的关键期掐断,不留一丝生机,才能控制伤人的程度。
从很早开始,她连冰就算不得是个单纯的人了。她是一个致力于规避伤害的人,包括任何一种对自己和朋友造成痛点的伤害。
诸如盛英睿此类的人,除了远离,无他办法。不可否认,盛英睿是一味罂粟,那么在喜欢上他之前切断所有的可能是当前最好的选择,她还有别的事要干,有要逃离和奔向的地方,不能深陷,只好自拔泥潭。
时间过得太快,太快,想要抓住的再也不会回来。
最后一场考试为大一下学期划上圆满句点,用了最后十天临阵磨枪,刨除睡欲,奋发图强的辛小落预测自己不可能挂科,意味着这个超长暑假里她可以肆无忌惮地耍。
收拾东西回家真是件苦命活,允许她瘫在床上放松一会儿。
见懒鬼辛小落不愿收拾,连冰给她整理了起来,嘴上还不忘念叨: “小落,你要好好的,要小心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好吗?”
“哎呀,大冰,从前天考试起,你已经说了不下十遍这个话!不就两个月不见么,我又不是三岁小娃,穿着开裆裤去冒险呐?整啥关心词呀!”
她辛小落两个月后又是一条好汉,不再是大一的小白兔要变大二的老虎了,忧伤的是她这张脸仍旧不够成熟,往好了说是胶原蛋白,其实就是婴儿肥。
“小落,如果有一天我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告诉你我要离开你很久,要去别的地方,你会生气吗?”
“当然会,你竟敢丢下我,别怪我以后不认你做我的朋友!略略略略。” 她调皮的吐舌头,语气透着欢快。
连冰苦脸,耷拉的眼睛里酝酿着不知名的情绪。
辛小落跳下床,接过连冰手中的活儿,自己动手收拾起来。
“骗你的,怎么可能?去哪里是你的选择,我会一直支持,即使下次再也见不到你,不舍也替你快乐。”她是一个愿意留足空间给朋友的人,朋友从远方来自该归远方去。
只是不曾想,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