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的集市离皇城并不远,可待黎修戎二人到了那城南千罡门,却已将近正午。
“这便是说书人口中的千罡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果真不凡。”
千罡门前,左侧一把宽背大刀,右侧一面玄武盾,皆是青岗石石雕,硕大无比。
虞九九怀中抱着小木瓜,吃着已被啃了一半的糖葫芦,面对石雕透出的那般有死无生的气势,也是愣了愣神,赞叹着说道。
一旁的黎修戎认同的点了点头,说来这皇城四门他已见其三,皆是不凡,只是不知那仙楼门又是何等场景。
提了提身上挂着的衣服饰品大包小包,黎修戎深深叹了一口气,这女人对于购物当真是有天生的热爱。
不仅给虞九九和黎修戎自己置办了几身衣裳,为吕绮玲选了几样饰品香料,更是为那素未蒙面的小侍女言幼书选了几件礼物。
偌大的集市几乎逛了个遍,便是胭脂水粉店就走了不下七八家,美名其曰货比三家。
便是身体素质极好,黎修戎也累的差点跑断了腿,连水都没顾上喝一口。
那虞九九却是越来越起了兴致,直到肚子咕咕叫,才结束了行程,这一躺下来,也把虞九九这些年积攒的家底花了个干净。
“兀那小子,这儿可是皇宫,闲人勿进。不是你家府邸,你怕是走错了地方吧!”
行至门前,黎修戎正奇怪这偌大一个千罡门怎得连个守卫也没有,刚要伸脚踏进去,便被一道慵懒的声音叫住了。
黎修戎探着头寻了寻,只见一道身影藏在那门后的阴影里,躲着这酷暑的太阳。就那般随意的躺在地上,伸了个懒腰,揉着惺忪的双眼,深深地打了个哈欠。
“你,是何人?”
黎修戎看着那人,疑惑道。
“我?”
那人从门后伸出了头,被阳光刺的眯了眯眼,看向了黎修戎二人,说道:“你这娃娃瞧不见我这一身侍卫服吗?穿着这身衣裳在这千罡门,我自然是这里的守卫哪!”
“你是守门人?”
黎修戎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头,借着阳光倒是瞧清楚了他的样貌。
两鬓斑白,大概是五十多的年龄,倒是长的国字脸,浓眉大眼,一身正气。
可那洒然的躺姿,翘着的二郎腿一甩一甩,靴子也被随意的扔在一旁,蹬着两个黢黑的大脚丫子,散着一股酸臭味儿。两只袖子也被撸了起来,露出两个精壮的麦色膀子。
“怎得,不像?”
那人也挑衅的挑了挑眉头,伸手扣了扣脚趾,搓出一整块泥巴,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随意的弹了出去,看的虞九九一阵反胃。
“你这副模样,哪里像是个侍卫?倒像是山里劫道的土匪!”
虞九九抱着小木瓜,嫌弃的退后了两步,挡着鼻子说道。
面对虞九九这般天生媚骨,此人却只是晒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扇了扇手,像是赶苍蝇一般说道:
“你说啥便是啥吧,反正这儿不是你们两个娃娃该来的地方,快些回去吧!别耽误我休息。”
似是被人讨厌惯了,那人满不在乎的又抠了抠鼻屎,又是打了个哈欠,枕着双手躺了下去。
“这位大人,我俩可不是甚的闲人。”
黎修戎拱着手说道。当了那么些年的乞丐,当初自己可是比他还邋遢不少,对此人也没得那么厌恶,只是对他的身份颇为好奇。
那些宫门,哪儿个不是至少十数人看守,个个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懈怠。此人倒好,一人守门也就罢了,偏得还如此邋遢随意,哈切连天。
看这般样子,怕是守这宫门不是一天两天了,竟然没人管教,身份应当不一般。
“我乃大周第十九皇子黎修戎,此人是我的侍女虞九九。我回宫不久,大人不识得我也是应当,只是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黎修戎掏出随身的身份令牌,颇为有礼的说道。
“你便是前些日子觉醒灵根,惹得满城风雨的那十九皇子?”
那人听了黎修戎的身份,倒也来了兴致,悠哉悠哉的起身细细打量了起来。
“细细一看,倒是与吕贵妃有那么几分相像……只是这灵根之才也没什奇特之处嘛!”
这一起身,黎修戎却是惊住了。
那人脖颈之上,一道狰狞的伤疤斜贯而过,直奔胸膛,虽说被那侍卫的衣甲挡了个正着,但也不难想象。
黎修戎咽了口口水,这般恐怖的伤疤,几乎要割断了他的喉管,随着血管的跳动,也在不停的扭曲着,触目惊心。
也不知此人是有多强大的生命力,在当时闯了多少次鬼门关,才能活下来。
“守宫人董蓟参见十九殿下。”
随意的拱手行了个礼,董蓟便也不再关注,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说道:“既是皇子,那便进去吧,卑职还要守门呢!”
黎修戎还待说些什么,却见董蓟又回那阴凉地躺了下来,不愿与他多言。便也压了心中的好奇,拱了拱手,拉着虞九九走了进门。
“殿下,您可是皇子,区区一守门人,还如此的邋遢讨厌,何必对他客气?”
走了几步,虞九九扭头看了看董蓟,见他没什动静,这才小声地问道。
黎修戎摇了摇头,解释说道:“人有礼则安,无礼则危。他与我行礼是规矩,我还之是礼数,不能混为一谈。”
虽说不认同他的说法,虞九九却也是点了点头,挠了挠小木瓜的脑袋,不再多问。
从千罡门入,是皇宫南园,离那些嫔妃的住所最是相近,正是晌午,也不是那些娘娘们赏园游玩的时候,倒是那些侍女太监来来往往,为各家主子取了午膳。
这一路上认识黎修戎的倒是不少,大多停下来躬身行礼,不敢大意。
离得玲珑阁近了,那虞九九却是有些慌张了起来,不停的整理着衣衫发饰,隔三差五的让黎修戎瞧瞧自己的姿容,颇有种丑媳妇要见公婆的感觉。
黎修戎苦笑,安慰道:“九九你长的如此俊俏,哪儿会有人不喜欢?我娘亲也是良善之人,又不是恶婆婆,你莫要紧张呐!”
“你懂个啥?”
虞九九白了一眼黎修戎,崇拜着说道说道:“那可是‘洛神’!春神榜第三的存在,虽说未曾一见,但我从小便听人说过她的故事。传说她一舞惊鸿,若真凤降世,惹百鸟来朝,那等功力已是登峰造极,何人能与之并肩?如今能有幸一见,自然是要慎重。”
言语间的向往与兴奋,让黎修戎看的咋舌不已。这哪儿像是要见婆婆才紧张,分明是要见偶像的激动。
摇了摇头,黎修戎也走进了院子,闻着屋内传来的食物香味,不由食指大动,敲着门说道:“娘亲,戎儿回来了。”
门被打开,却是露出了言幼书那张温柔的面庞,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虞九九,却也没有多问,恭敬的将黎修戎请了进去。
刚想迎上去与娘亲说两句话,却是让那有些阴沉的脸吓得一个哆嗦,也不敢嬉皮笑脸,就那么直直的站着,像极了犯错的小孩。
一旁的虞九九见此场景也是低着头摸着小木瓜,识趣的不敢说话。
沉闷了片刻,那吕绮玲才看着黎修戎教训道:“你现在可是长了本事,招呼也不打一声便彻夜不回。莫不是寻了开心,忘了你还有个娘亲?”
进宫许久,还是第一次见吕绮玲如此生气过,黎修戎有些慌了,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娘亲可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怎能不记得……只是,只是昨日饮了些酒,脑子昏沉,便睡了过去。”
“殿下,昨日你一天未归,可是将娘娘担心坏了,连晚饭也没能好好吃的下。”
言幼书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吕绮玲,柔声说道:“若不是半夜太子殿下派人来通禀了一声,怕是娘娘都要不顾一切闯出宫去寻殿下了。一整晚娘娘也没有睡得好,早上才堪堪闭上了眼睛。”
黎修戎闻言,鼻头一酸,“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泣声说道:“孩儿不孝,让娘亲担心,还惹得您生气,请娘亲责罚!”
这一跪,那副自责的模样,吕绮玲哪里还能生的起气来?本还想好好说道一番,可这心软了,又哪里舍得?
叹了口气,吕绮玲伸手把他扶了起来,说道:“我又哪里舍得罚你?只是你心思单纯,为娘怕你在外面受了欺负罢了!在宫中还有你这层身份护着,便是有人起了歹思,也不敢将你如何,出了宫可没人护着你呐!”
黎修戎轻声安慰道:“娘亲放心罢,昨日出宫有皇兄相伴,他身边有个叫申屠的汉子,看起来像个高手,不碍事的。”
“怕的便是那太子哪!”
吕绮玲暗叹。
虽说是皇后的儿子,却完全不似她那般锋芒毕露,反倒是将自己的爪牙藏的好好的,一藏数十年,朝中人哪个不夸太子稳重的?
他若有心思,岂是黎修戎能看出来的?
更何况先前放下身份来道歉,又对黎修戎万般示好,就算吕绮玲说他居心叵测,怕是黎修戎也不信罢?
见吕绮玲还是不放心,黎修戎撒娇道:“娘亲若还是不放心,以后我少出宫便是。在跟师傅学好拳脚功夫前,便老老实实呆在宫里,好嘛?”
“你这孩子啊……”
吕绮玲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再纠缠此事,说道:“瞧你身上这大包小包的,还不赶紧放下。”
“还有后面这位姑娘,怎得,不准备与娘亲介绍介绍?”
吕绮玲看着虞九九躲在黎修戎背后拉着衣角,见自己看向她,一副羞怯的模样,哪儿能看不出端倪?打趣着说道。
“介绍,自然要介绍!”
听得娘亲提起来,黎修戎一个侧身将虞九九露了出来,拉着她的手有些忐忑的说道:“这是……虞九九,怀中的那只小狸奴名叫木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