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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2)

第十四章 (2)

一片晴空照耀着大地,小鸟时而欢快地飞舞一阵,他们转眼间便到埃耐村口了,约娜的胸口突突跳个不停,连呼吸都困难了。等她终于望见栅栏门两边的砖柱子时,她不觉失声叫了出来:“啊,啊,啊!”仿佛望见了什么东西,使她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他们把车子停在库亚尔家的农庄里,萝莎丽便和自己的儿子办他们的事情去了。凑巧白杨山庄的主人一家也都在外,农庄的人便把钥匙交给约娜,让她趁机到里面去看上一番。

她独自进了山庄,来到邸宅临海的一面时,她站住了,抬头一望,阳光正好洒在这所高大的灰白色建筑阴暗的墙壁上,所有的门窗都紧闭着,从外面看,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

一小段枯干了的小树枝飘然落在她的连衣裙上,抬头看时,原来是从那棵梧桐树上飘落下来的。她于是走近那棵树,摸着它光滑的青灰色树皮,就像人在抚摸一头牲口似的。她的脚不觉中又踩到了一块烂木头,那是长凳所剩下的最后的残片,这张长凳也是一家人都经常坐的,这还是于连第一次登门来访时摆在那里的。

她走近正屋的大门口,这两扇双合门很难开,那柄生了锈的大钥匙,怎么也转不动。费了好大劲儿,锁孔里弹簧才拉动了,再用力一推,门开了。

约娜立刻几乎跑上楼到她的卧室去。墙上贴了浅色的花墙纸,她几乎不认识这间屋子了;然而,当她打开了那熟悉的一扇窗子之后,她感动得浑身都在发抖了,展现在她面前的,正是她最喜欢看到的那幅景色;灌木林,老榆树,荒野,远处的大海,海面上漂浮着看上去一动不动的棕色的船帆。

于是她开始在这栋空无人影的大房子里转来转去,边走边看,墙壁上的许多斑点都是她所熟悉的。来到一个露出石灰的小窟窿面前,她停住了,这个窟窿是她父亲留下的:男爵想起自己年轻时击剑的样子,因此每每走过这里,总爱拿手杖当武器,对准墙壁舞弄一阵,以此取乐。

在母亲卧室的门后面,离床不远处的一个阴暗的墙角,她发现了一枚金头的银针。她想这是当年她自己插在那里的,后来好长时间她都在找这根针,然而谁也没能找到。她立刻取来,拿在手里吻着它,仿佛得到一件无比珍贵的纪念品一样。

她走过每一个房间,从每一处未更换的墙纸上,探寻和辨识自己当年所造下的细小痕迹;从实物和大理石的纹理中,从年久暗淡了的天花板的暗格中,她重新看到了自己当年想象中所产生的古怪影像。

她悄无声息地走着,这里是埋葬她一生的地方。独自一个人在这群高大肃穆的宅府里,就像在坟墓里一样。她又走进楼下客厅里。百叶窗是关着的,室内黑暗得使她什么都看不清楚,许久,她的视力慢慢在黑暗中恢复了,她这才慢慢认出高高地挂毡上绣着的鸟儿。壁炉前面,两把靠手椅,仿佛刚才还有人坐过;这间客厅仍然保持着一种老房子所特有的那种熟悉的既柔和又能分辨出来的香味,正如所有的生命都有自己独特的气味一样。这气息进入约娜的鼻孔里,勾起她种种回忆,使她的头脑陷入沉醉。她深吸着气,深深地呼吸着那已逝时代的气息,双眼凝视着那两把靠手椅。忽然间,她固执的头脑里产生了片刻的幻觉,仿佛看见了她的父亲和母亲正在炉火前烤着脚,就像她在往日常见的情形一样。

她惊呆了,身体直往后退,背一直碰到了门框上,她便靠在那里不动了,免得跌倒,眼睛却仍盯在那两把椅子上。

然而幻景已经消失了。

她惊慌失措地呆了好几分钟,神智才慢慢缓过来;她怕自己真的会发疯,便决定赶紧离开。她的目光偶然移到她刚刚碰撞的门框上,于是瞥见了刻在那里的普莱进度表。

油漆的门框上有许多轻微的刻痕,间隔不等的刻线一道一道上升,用小刀刻上的数字,代表着保尔的身高和当时年月。有的字体稍大,是男爵写的;有的字体稍中,是约娜亲自写的;还有的笔迹发抖,那是丽松姨妈写的。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金发满头的小男孩像旧时一样乖乖地站在那里,小脑袋贴着门框,让别人量他的身高。

男爵叫道:“约娜,他在一个半月中,又长了一公分。”

她想起了当时一切的一切,便发疯似的对着门框热吻。

然而门外有人在叫她了,那是萝莎丽的声音。

她走了出去,脑子里依然迷迷幻幻。别人和她说话,她仿佛根本听不见。别人给她什么,她便吃什么;她知道别人在聊天,却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农庄的主妇问起她身体的情况,她仿佛也应了几句什么,她一任别人抱吻她,当别人伸过脸来,她也抱吻别人,然后,她终于上了车。

当车子拐过一片树林,再也望不见白杨山庄那高大的屋顶时,她的心悲痛欲绝。她觉得,她从今便要和自己的老家永别了。

她们又回到了巴特维勒。

刚要跨进她的小屋,她忽然发现门下面有一件白色的什么东西,原来是她出门时,邮差塞进来的一封信。她拿起来,马上认出是保尔寄来的,她的心颤抖着把信拆开。

亲爱的妈妈:

我之所以没有早点给您回信,是因为我不想让你来巴黎空跑一趟,我没能亲自去看你,请原谅。现在我遇到了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情让我的处境非常困难。我的女人快不行了,她三天前刚生下一女孩,而我手里却一分钱也没有。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婴儿现在暂由门房的女人设法用奶瓶喂奶,也不知能否保得住。你肯抚养她吗?我什么法子也没有,也没有钱寄养她回去。盼立即回信。

你的爱子

保尔

约娜立刻瘫倒在椅子上,连呼唤萝莎丽的力气也没有了。使女终于来了,她们又一次读那封信,之后面对面沉默了许久。

最后萝莎丽说道:

“夫人,我们应该把那个小家伙抱过来,我们不能不管她。”

约娜答道:

“好的,你去办吧!”

她们又都不作声了,后来,还是使女提醒说:

“夫人,您把帽子带上,我们去找戈德镇的公证人去吧!如果那个女人果真活不下去了,应该让保尔先生赶紧和她办好结婚手续,这样对小家伙也算个交待。”

约娜默默地把帽子戴上,心里深深地充满了一种神秘的喜悦——她儿子的情妇就要活不下去了!这是一种她尽力掩饰住的充满自私自利的喜悦,一种会令人脸红的卑鄙的喜悦,然而正是这种喜悦,使她的内心深处无比的兴奋。

公证人向使女作了详细的指示,她又自己反复重述了几遍;然后她心里有了底,知道不会再出什么差错了,便说:

“好了,什么也不用担心了,让我去吧!”

当天夜里,她就动身前往巴黎去了。

此后的两天里,约娜心乱如麻,什么都不敢想。直到第三天早晨,才接到萝莎丽的消息,说她将乘当天下午的火车回家,别的什么也没讲。

将近三点,她便坐上邻居的马车,前往伯兹镇的火车站去接她的女仆。

约娜站在月台上,目光凝视着那两条笔直伸向远方的铁轨,直到远处,更远处,终于在地平线上合为一根了。她又看着时钟,还差十分钟……还差五分钟……还差两分钟!现在时间到了,然而,远远的铁轨上什么也没有。终于,她猛地望见一个白点,冒着烟,渐渐地在烟气下又出现一团黑点,越来越大,飞速地向她驶来。终于,那个庞然大物般的火车头,拖着缓缓放慢速度的车身,轰隆轰隆地来到约娜的面前,停住了。约娜睁大眼睛盯着每一扇车门,门打开了,旅客们陆续下来,有穿罩衫的农民,有挎篮子的农妇,还有头戴软帽的小市民。她找呀找,终于看见萝莎丽怀抱一个布包状的东西走了出来。

她想迎上去,然而她的双腿一阵发软,再也不听使唤,她几乎要跌倒。使女也看见她了,很平常地泰然自若地向她走来,说道:

“您好,夫人,我回来了,可麻烦死了!”

约娜喃喃地问:

“他们到底怎么样啊?”

萝莎丽答道:

“他们总算结了婚,她昨天夜里才死的,小东西就在我这儿!”

她一边把小孩递过去,婴儿包在褓袱里,一点也看不见。

约娜立刻把婴儿抱在怀里,两个人一起出了车站,上了马车。

“保尔先生等葬礼完毕就回来,也许就是明天的这班火车吧!”

萝莎丽又说。

“保尔……”约娜自言自语,再也说不下去了。

太阳已经西斜,光茫普照在碧绿的原野上。田野里开满了金黄色的油菜花和血红的罂栗花。无限的祥和笼罩在欣欣向荣的美丽的大地上。马车在田野间轻快地奔驰着,赶车的农民用舌头嗒嗒作响,驱马前进。

约娜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前方,一群一群的燕子箭一般掠过天空。她忽然感觉到一种轻微的热气,一种生命的温暖透过她的裙袍,传到她的腿上,传到她的血肉之中,这正是那个睡在她膝上的小生命传来的温暖。

一种不可言语的感情突然涌上她的心头。她不觉轻轻地揭开婴儿的面纱,看到那个她从未见过的婴儿的面庞,而这正是她的孙女儿。这脆弱的小生命此刻受到光线的刺激,睁开了她那碧蓝的小眼睛,微张着小嘴。约娜不觉紧紧地拥抱住她,用双手把她托到嘴边,使劲地吻着她。

萝莎丽虽然心里高兴,却也带有一点担心地阻止道:

“好了,夫人,别再逗她了,您看她快哭啦!”

片刻,她又仿佛回答自己心中的问题似的,自言自语说:

“您看,人生从来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好,也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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